竹纹设计图与未寄出的牵挂
竹纹设计图与未寄出的牵挂
苏家老宅的晚宴在暮春的暮色里泛着暖光。
庭院里的新竹刚浇过水,竹叶上的水珠在灯笼光里闪着亮,像陆泽珩口袋里那枚竹纹玉佩——母亲的遗物,他攥得指节发白,玉面的凉透过衬衫渗进来,像在提醒他“别失态”。
“泽珩,这道松鼠鳜鱼是你小时候爱吃的。”苏父把鱼推到他面前,银灰色西装,袖口的蓝宝石袖扣和沈曼云的珍珠扣一样,带着老一辈的体面,“晚晴说你最近在学画竹?她设计的竹节建筑刚拿了奖,你们年轻人该多聊聊。”
陆泽珩夹了块鱼,鱼肉的嫩在舌尖化开,却没尝出小时候的鲜。他看向坐在对面的苏晚晴——她正用手机拍庭院的竹,米白色连衣裙的领口别着枚竹节胸针,是她自己设计的,纹路和他的玉佩几乎重合。“苏小姐的设计很有灵气。”他放下筷子,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尤其竹节的弧度,很像自然生长的形态。”
苏晚晴擡眼时,镜头刚好对着他:“你是说‘第三节要微弯’?赵先生画竹时也这么说——他说‘竹要立得住,先得学会弯’。”她把照片调出来,是张偷拍的竹影,刚好映在陆泽珩的袖口,像幅天然的画,“我上周去他画室附近,看到他父亲种的竹,第三节真的是弯的。”
陆泽珩的指尖在玉佩上顿了顿。鱼骨刺卡在齿间,有点涩。原来苏晚晴去看的不是画材店,是赵玉青的画室——她在用这种“自然的提及”替他解围,也替他确认“对方还好”,像她设计的竹节建筑,留白处藏着妥帖的体谅。
“他最近在画夏竹。”他拿起茶杯,龙井的香混着竹的清,像赵玉青画室的味道,“芭蕉叶太大,没地方画猫,他就把猫爪印藏在叶影里。”
苏父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话,只笑着打圆场:“年轻人聊艺术,我们听不懂喽。”沈曼云却放下茶杯,指尖在桌布的竹纹上划了划:“泽珩,既然聊得来,订婚的事该提上日程了。陆氏和苏家的合作,总要有个‘亲上加亲’的由头,才好让股东放心。”
陆泽珩的茶杯在桌面顿了顿。茶水溅在桌布上,洇出个浅圆,像他没说尽的拒绝。“合作是合作,联姻是联姻。”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是赵玉青送的猫画屏保——墨团蹲在松枝上,他刻意没换,像在藏点没说尽的底气,“陆氏的股东更在意报表,不是联姻喜讯。”
沈曼云的脸色沉了沉:“泽珩!”
“妈,”陆泽珩的目光落在庭院的竹上,新竹的竹竿绑着红绳,像被勒住的颈,“您要是真为陆氏好,就该信我能谈成注资,而不是用联姻绑住我。就像这竹,绑着红绳是活不成的。”
苏晚晴突然笑出声,把手机里的设计图推到沈曼云面前:“沈阿姨您看,这是我给赵先生设计的画室招牌,竹节形状的,他说‘太素了’——其实是怕太惹眼,被您注意到。”她指尖点了点设计图的角落,“我偷偷加了个猫爪印,他肯定没发现。”
沈曼云的目光在设计图上停了停,没说话。苏父打圆场:“孩子们的玩笑话,曼云你别往心里去。来,泽珩,我们谈谈注资的细节。”
陆泽珩和苏父聊报表时,指尖一直摩挲着玉佩。苏晚晴的设计图在桌角摊着,竹节的弧度里藏着猫爪印——像赵玉青《夏竹》里的秘密,只有知道的人能看见。他突然懂了苏晚晴的用意:她在用这种“通透的旁观”,替他们守住最后一点没说破的体面。
赵玉青的画室在同一片暮色里泛着暖黄。
他坐在画案前,用陆泽珩送的青岚砚磨墨。墨条是徽墨,松烟的香混着槐花香漫开来,像把暮春的暖都揉在了砚台里。《夏竹》的画框空放在一旁,胡桃木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陈舟刚才来电话,说“陆总在苏家吃饭,让画框先放在公司”,他没问为什么,只说“好”。
墨团蹲在青岚砚旁打盹,尾巴偶尔扫过砚底的竹影,像在替他和砚台对话。赵玉青拿起狼毫笔,在宣纸上画竹——不是挺拔的新竹,是被风吹弯的老竹,竹梢却还朝着光,像他此刻的心情:被现实压着,却还藏着点没说尽的念想。
“玉青,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林小满抱着个快递盒进来,盒子上印着“苏氏设计工作室”,“苏晚晴寄给你的,说是‘之前答应的竹节招牌设计图,定稿了’。”
赵玉青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滴在竹梢的飞白上,晕出个小斑,像被说中心事的慌。“她怎么知道我地址?”他接过快递盒时,指尖有点发颤——盒子的边角有点软,像被人反复捏过,或许是陆泽珩,或许是苏晚晴,或许是某个传递的人。
“还能是谁?陈舟呗。”林小满把设计图抽出来,竹节招牌的线条利落,角落果然有个极小的猫爪印,用浅灰的墨,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苏晚晴在附言里说‘陆总觉得猫爪印太浅,让我加深点’——你看,他连这都替你操心。”
赵玉青的指尖在猫爪印上划了划。墨的温顺着指腹爬上来,像陆泽珩没说尽的在意。加深点——是怕他看不见,还是怕自己看不见?他突然想起陆泽珩办公室的《夏竹》,画里的猫爪印会不会也被对方这样“刻意关注”?
“她有心了。”他把设计图卷起来,塞进画案的抽屉,压在那封没拆的法国来信上——像把两个世界的牵挂叠成了册,谁也不打扰谁。
林小满看着他发红的耳尖,突然说:“玉青,周医生刚才来电话,说‘南方的画室场地定了,下周就能签合同’。他还说‘阿姨让你别担心,她跟着去住两个月,帮你看看店’。”
赵玉青的笔尖在竹节上添了笔淡墨。老竹的节疤更清晰了,像父亲种的那丛,经历过风雨,却没断。“知道了。”他声音很轻,像被砚台吸走了,“等签了合同,我就去南方。”
“想好了?”林小满拿起他画的竹,“这画里的竹,根扎得很深。”
“根深,才好移。”赵玉青把画纸从画案上揭下来,边角有点卷,像被风吹过的心事,“南方潮湿,正好让竹多喝点水。”他没说“其实是想离陆泽珩远点”,没说“怕再看到他和苏晚晴的消息,连画竹的力气都没了”,没说那些藏在墨香里的退缩。
陆泽珩从苏家出来时,夜已经深了。
车窗外的梧桐叶在路灯下晃,像赵玉青画里的芭蕉影。苏晚晴的设计图被他折成小方块,放进衬衫口袋,和玉佩、竹节书签挤在一起——三个和竹有关的物件,像三个没说尽的牵挂,硌得心口有点疼。
“先生,沈总说‘让您明天去公司签注资协议’。”陈舟递过来杯热可可,是赵玉青喜欢的甜度,陈舟特意让司机绕路买的,“她还说‘只要签了协议,就不再提联姻的事’。”
陆泽珩接过热可可,杯壁的暖顺着指尖爬上来:“她没这么容易放弃。”他想起沈曼云看苏晚晴设计图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算计——或许是想用“不再提联姻”换他签协议,或许是在等更合适的时机,给赵玉青施压。
车路过老城区时,陆泽珩让司机停在巷口。赵玉青的画室还亮着灯,暖黄的光从窗棂漏出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竹枝的影,像幅没干透的画。他看到赵玉青的身影在窗前晃,手里拿着支狼毫笔,动作轻得像在画什么重要的东西。
“先生,要过去打个招呼吗?”陈舟看着他攥紧设计图的手,纸角都被捏皱了。
陆泽珩摇摇头。热可可的甜在舌尖化开,却没压过心里的涩。他想起苏晚晴说的“竹要立得住,先得学会弯”,原来“弯”不是妥协,是把牵挂藏得更深,像此刻的他,只能隔着巷口的距离,看那盏暖灯,像看个碰不得的梦。
“走吧。”他转过头,不再看那扇窗,“回公司。”
陈舟在笔记本上写下:“4月25日,夜。先生在赵先生画室巷口停了七分钟,热可可没喝,设计图的猫爪印被指尖蹭得发毛。他说‘回公司’时,目光还停在那盏暖灯上。”
赵玉青是被墨团的呼噜声弄醒的。
猫趴在他的臂弯里,肚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团暖乎乎的云。画案上的青岚砚还敞着,墨汁已经干了,砚底的竹影淡得几乎看不见,像陆泽珩没说尽的牵挂。他起身时,看到窗台上有片新落的槐花瓣,沾着点露水,像谁悄悄送来的信。
手机在画案上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只有张照片:苏家老宅的竹丛,新竹的竹竿上绑着红绳,照片角落有只没拍全的手,指尖捏着枚竹节书签——是苏晚晴送的那枚,赵玉青认得上面的纹路。
发件人是未知号码,他却知道是谁。照片的角度是从餐桌拍的,显然是陆泽珩趁人不注意时拍的,像在告诉他“我在这儿,我看到了竹,想起了你”。赵玉青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像在触摸那根绑着红绳的竹——疼吗?肯定疼,却还在往上长。
他没回短信,只是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藏在相册深处。然后拿起那支狼毫笔,在《夏竹》的空画框背面,用极细的笔写了行字:“竹有节,故能立;心有痕,故能念。”
晨光从窗棂漏进来时,他把画框擦得干干净净,胡桃木的纹路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在等陈舟来取,又像在等某个不会来的人,最后看一眼画里的猫爪印。
巷口传来张奶奶的声音,带着点槐花香:“玉青,刚蒸的桂花糕,给你留了两块!”赵玉青走出画室时,看到张奶奶的竹篮里还放着个保温桶,“周医生让我给你带的,说‘南方湿气重,这是祛湿的红豆薏米茶’。”
他接过保温桶时,指尖碰到竹篮的把手——是陆泽珩之前给张奶奶修的,竹节的弧度被磨得很光滑,像被人反复摸过。“谢谢张奶奶。”他低头看着保温桶,红豆薏米的香漫开来,像种“安稳”的信号,清晰得让人心慌。
“陆先生昨晚来过。”张奶奶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站在巷口看了半天,没进来。他说‘让你好好画,别担心别的’——这后生,话少,心倒细。”
赵玉青的喉结动了动。他望着巷口的青石板,晨光在上面投下竹枝的影,像陆泽珩没说尽的脚印。原来他昨晚没看错,那盏暖灯的光里,真的藏着个没说破的探望,像竹根在土里悄悄延伸,没说出口,却从未停过。
他回到画室时,墨团已经跳上画案,正用爪子拨弄那枚竹节书签——是苏晚晴设计图里的同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陈舟放在了画案上。赵玉青把书签捡起来,夹进父亲的《历代梅谱》,刚好是画着墨梅的那页,竹纹和梅枝叠在一起,像两个没说尽的季节。
然后他拿起笔,在宣纸上画了幅新的竹——不是挺拔的新竹,也不是被风吹弯的老竹,是株石缝里的竹,根扎得深,梢头却朝着光,竹节上有圈极淡的红痕,像被红绳勒过,却没留下疤。
画的角落,他没画猫爪印,只画了片槐花瓣,沾着点露水,像谁悄悄放下的牵挂。
陆泽珩在公司签注资协议时,指尖总在钢笔上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