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寻龙公主2：笼中王后》（8）

从前

罗阿挣得武器是在她九岁的时候。当时，她和妹妹一起站在打谷场中央。天空是深灰色的，浮着一层薄雾。在她的身边，埃希不羁的黑色鬈发上闪着雨滴。埃希的双手一直在动：不断紧握和松开，轻拍她的大腿。在挣得武器这件事情上，埃希比罗阿更加认真。过去几个月，她一直在与教师争论谁有权挣得武器。有好几次，罗阿深夜醒来，发现她的妹妹在她们的房间里踱步。她问出了什么事，埃希就会回到床上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定义‘敌人’这个词”，还有“你觉得哪个更优先，武器还是对手”。

最重要的是，埃希比罗阿学习更努力，练习更勤奋。她今天应该挣得她的武器。

然而现在，她们站在打谷场上，埃希的下巴紧绷着。她的双手不断摆弄着蓝色连衣裙前面的纽扣。罗阿不停地看着妹妹，因为她的躁动而焦虑不已。

“不要坐立不安。”罗阿咝的一声吸了一口气，盯着她们的父亲。歌家族的主人立在他的女儿身边，抓着他自己挣得的东西的一头，那是一把罗阿的祖母雕出的权杖。他的皮肤因雨水而闪闪发光，紫色的棉衬衫已经浸湿了，就仿佛是黑色的一样。歌家族的其他人也站在这里，围成一圈，见证着这一切。

她们的父亲向莉拉贝尔示意。这个女孩和罗阿、埃希同龄，是她们家族的养女。在白色瘟疫让她们全家几乎饿死的时候，歌家族收养了莉拉贝尔和她的妹妹们，迫使她们的母亲离开了她们。

莉拉贝尔上前一步。她把头发绑成粗粗的辫子甩在肩上，去年夏天挣得的弓箭背在背后。她的那张弓的皮革护套上刻着一行字：由歌家族养女莉拉贝尔挣得。

罗阿想起了她朋友挣得武器的那一天的情景。在读到这行字的时候，莉拉贝尔泪流满面。罗阿认为，歌家族为她做了这么多，这是她的感激之泪。但那之后，埃希纠正了她。

上面刻着“养女”，埃希解释说，不是“女儿”。

但她就是一名养女啊！当时，罗阿想。

几年之后，罗阿才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莉拉贝尔永远不会与她们平等，从来不是她们的妹妹，只是在接受她们的施舍。

你们如此轻易地就给了我一处住所，莉拉贝尔告诉她，也能如此轻易地把它拿走。

现在，雨一直在下，莉拉贝尔将丝绸包覆的两个包裹中的第一个递给了她们的父亲。

他打开包裹，拿到了罗阿面前。

那是一把镰刀，歌家族最喜欢的武器，正符合他们与土地、与农业的联系。钢刃是由空家族的铁匠精心地锤击出来的，木头制成的刀柄镶嵌着雪花石膏，还刻有她和埃希出生的时候出现在天空的那颗明星，上面刻着一段铭文：由歌家族的女儿罗阿挣得。

她看了看父亲温柔的目光，又看了看双胞胎妹妹明亮的乌眸。低吟声在她们之间闪烁着。

埃希冲着她微笑，罗阿回过神来。

第二个包裹，父亲从里面抽出一把刀。这把刀大概是埃希手臂的长度。刀身没有像罗阿的镰刀那样弯曲，而是渐渐变细，一直到针一般的剑尖。

然而，父亲把它拿到埃希面前的时候，她退后了一步，摇了摇头。

罗阿的笑容消失了。

你在做什么？她想。

埃希没有看她。所以罗阿瞥了一眼莉拉贝尔，仿佛她知道答案。但是莉拉贝尔也瞪大了眼睛。

“我很抱歉，”埃希盯着她的凉鞋，她的脚上散落着泥土和干草，她说话的声音足以让那些聚集在打谷场边的人听到，“我不能接受。”

她们的父亲站起来，紧紧抓住权杖上雕出的狮子头：“女儿，请解释一下。”

埃希抬头看着他的脸。

“古老的故事说我们属于彼此，”她平静地说，好像很害怕却下定决心说出这些话，“如果那是真的，那么咱们的敌人并不是敌人，而是咱们的兄弟，”她看着罗阿，“和咱们的姐妹。”

罗阿盯着埃希，皱起了眉头。

罗阿现在意识到，这件事她已经谋划了很久，她记得埃希与她们的教师的辩论，记得自己醒来发现她在踱步。

但为什么她不先告诉我呢？她们会把一切都告诉彼此。

她们的父亲走上前，擦掉了眼帘上的雨水。他弯下腰，这样他就可以平视埃希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埃希点点头。

“你会被认为是弱者。”

埃希什么也没说。

“你将被视为一个无处可归的女孩。”

埃希承受着父亲的目光。“我知道我属于哪里。”她说，“属于谁。”

好像这就足够了。

她们的父亲放下刀，看看埃希，又看看罗阿，他在用目光恳求她的帮助。但只要一看埃希的脸，罗阿就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

罗阿伸手去拿刀，盯着她妹妹挣得的武器。铭文写道：由歌家族的女儿埃希挣得。刀身可能不同，但是刀柄是完全一样的，都镶嵌着雪花石膏，都刻着相同的星星。

真是非常相称。

“我会为她留下这把刀，”罗阿说，“以防她改变主意。”

九

晚餐后，罗阿和埃希出发去了前代王后的房间。

罗阿现在的房间。

夕阳西下，东厢房的前厅里有些冷了。罗阿把她的纱巾拉到头上来保持温暖。

这座房子是以灌木地的圆形住宅为原型建成的，上面架着陶土屋顶，中央有一座大帐。但是相比于灌木地，这座房子有太多的厢房了，而这则是借用了费尔嘉德的建筑样式。花园里到处都是高地玫瑰、杜松树、蓝花楹，以及罗阿家和达克斯家土生土长的其他植物。这里是两个世界的完美结合，也提醒她在成为王后之前，达克斯的母亲是一名灌木地人。出生在星家族的阿米娜是罗阿的母亲童年时代的朋友。罗阿记得前代王后第一次来拜访他们时的情景。当时她和雅正在父亲书房的地板上玩神怪棋，罗阿正准备吃掉对手的织天女神，就在这时，前代王后走进房间，在罗阿身旁跪了下来。罗阿记得她美丽的蓝绸裙层层堆在泥土地上的样子，记得在她亮闪闪的黑眼睛上方箍着一个细细的金环。

她很完美，就像一幅画。

现在，罗阿赤脚踩在瓷砖上，她想知道住在遥远的沙海对面，阿米娜有着什么样的感觉。阿米娜要与她所爱的人分开，要成为王后。

西奥曾将罗阿与阿米娜进行比较，认为她们都是受害者，认为她们的故事会走向同样的结局。

我不相信。埃希在罗阿的肩膀上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的妹妹一整天都很安静，但是低吟回来了，响亮而强劲，将两个人连接起来。

罗阿往一扇熟悉的门走了过去，看了看她的妹妹，不相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