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寻龙公主3：织天女神》（7）

再见

一天，天气阴沉，大海变得不一样了。克罗感觉水面下有一个既强大又可怕的东西正在移动，感觉一个既古老又熟悉的东西正在呼唤他。寻找着他。

克罗让自己和渔夫的女儿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将那个东西的注意力从斯凯和她居住的岛屿上引开。可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强大的生灵了。多年来一直陪伴在斯凯身边已经让他发生了变化。

因此，当追击者步步逼近的时候，克罗藏了起来。他待在黑暗深处，强迫自己忘了斯凯那长了老茧的粗糙双手具有的力量，忘了她那只健康的眼睛投来的目光，忘了自己内心被她唤醒的渴望。在这段隐藏起来的时光里，克罗强迫自己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一个由黑暗创造出来的古老生灵。

一位司影之神。

他走了出来，面对他的追击者—一个和他一样，集古老与邪恶于一体的生灵。一个海洋之神。

“你在外面徘徊得太久了，”她用极其悦耳的声音呼唤着他，“回到我身边来吧。”

当司影之神拒绝之后，她发起了攻击。

他们交战了七天七夜。他们催动风暴、旋涡和怪兽轮番上阵。每出一次手，司影之神就会更清晰地想起自己是谁。

最后，他长身而立，给了她致命一击。海洋之神失败了，在震惊中，她跪倒在他面前。司影之神居高临下地站着，举起拳头，准备结束她的性命。

然而，在他动手之前，脑子里闪过了一段回忆：斯凯坐在她父亲的小渔船里，从鱼钩上取下了一条满肚子鱼卵的鱼儿，然后将它抛回了大海里。

他低下头，望着他的对手，心里涌出了一种新鲜柔软的感觉。

怜悯。

司影之神收了手。

见此情形，他的敌人逃之夭夭。

很久之后，当克罗终于回过神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斯凯。她安全吗？可当他出发去找她的时候，才渐渐意识到他和海洋之神的这一战不是用了七天，而是七年。

他的凡间女孩肯定忘记他了。

“这样更好。”他说道。

不过，他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他只想最后一次走过她的海湾、经过她父亲的码头、登上那座悬崖，这有什么不好？去看看她是否真的平安无事吧。

把黑暗聚集在自己周围后，克罗出发了。他只想远远地看上一眼。他不会把她找出来的。

可是，当他走近斯凯的家时，他听到了音乐，感觉到了人们跳舞时的快乐。于是，在无法消除满心的好奇后—这种好奇是斯凯给他的—他走得更近了一点，近到有些过分。

这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她的村子正在庆祝。克罗一下子就在跳舞的人群中发现了她。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长裙，裙边刚过膝盖，头上戴着一顶用蓝色勿忘我编成的花冠。她的双手正被一个男子紧紧地握着。他笑容满面地和她跳舞，仿佛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一切。

斯凯的容貌更成熟了，头发也更长了。当她和那个男人欢声笑语、不断旋转的时候，那头长发便像秋天的叶子一般，纷纷扬扬。

他们不是在庆祝一年中白昼最长的日子，而是在庆祝一场婚礼。

斯凯的婚礼。

假如克罗有一颗凡人之心，它一定已经碎了。

突然，她的视线对上了克罗的双眼。

她不再跳舞。

他们凝望着彼此，时间似乎都放慢了脚步。她轻启双唇，念出了他的名字，脸上失去了颜色。

克罗使出全身力气才转身离开她，离开所有的人。这是个错误。他不该来的。他不属于她的世界，正如她也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已经走进树林，就在这时，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他闭上眼睛，试图不去倾听。他让黑暗聚拢在他周围，想把自己藏在里面。

但像往常一样，斯凯找到他了。

“你打算去哪儿？”

这几个字让他停下脚步，让他全身像是扎根在了土里一样，只有她的话才能让他变成这样。他的胸口一疼，像是有某种沉重的东西正压在那里，以浪花冲刷海岸的节奏不停地跳动着。

他没有转身。他无法面对这个女孩。

“七年了，”她轻声说，他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颤抖，“你选择在今天回来……而不是其他时候？”

一瞬间，她便来到他身旁，就在他的面前。

“现在你又要走了？连声问候都没有？”

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不该来的。”他喃喃道。

“那你为什么来了！”她的两只小手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克罗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双手垂在身侧，被她的力量吓了一跳。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的眼睛里像是刮起了飓风。他从未见她如此生气过。

不，不是生气，是受到了伤害。

是他造成的。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朋友，”她说，下巴不停地颤抖，“我现在才知道。因为你可怜我，才让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她噘着嘴巴，“可怜我这个又穷又丑的人类女孩。”

这么说太过分了。

他朝她走了过去，想起他们俩最后一次相见时的情形，真是恍如昨日。“别这么说。”

泪珠在她的睫毛上颤抖。在它们沿着她的脸颊滚落之前，他便将其擦去了。

“我来不了。”他说。

可他该如何解释呢？告诉她，对于他来说，七年就像是七天？她理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