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要靠卜卦混饭吃
第4章要靠卜卦混饭吃
“12月13日19时50分许，锦天立交福环匝道出口一大型货车驶离匝道时，车体与桥墩发生撞击从立交上空坠落，与桥下正常行驶的普通轿车相撞，致其后车辆相继追尾侧翻，现场约11辆轿车、1辆大型客运车辆受波及，截止报道时间，已有42人罹难，5人重伤送医。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处理中，事故发生原因本台将持续为您报道……”
云寻时走进玄关的同时锁上了手机，记者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揉了揉眉心，将钥匙和手机随意放在了置物架上，壁柜上的摆钟滴滴作响，时针正好指向午夜三点，他却没有一丝困意，小心翼翼把捡回来那属于父亲的铃铛放进银璃储物柜，暗金色的铃铛嵌着古朴编绳，斑驳血迹透过银璃小窗显得更加刺眼扎心。
昏暗的房间透进隐隐朦胧月色，微弱的光芒照在他本就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让人看了都怕他下一秒晕倒在地，心生恻隐。
他本来计划回殡仪所帮忙，不知道单位同事从哪儿听说他爸也在伤亡人员中，愣是把他劝了回来，所长更是亲自把人送到了单元楼下，看着他进电梯，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况下给了他五天带薪假。
云寻时舒出长长一口气，脱下染了血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黑色大衣，如同行尸走肉般随意捡了一套换洗衣物拖着步子往浴室里走。
氤氲的热气让他一晚上紧绷运转的大脑和身体一点一点变得迟钝起来。
直到浴缸里的热水溢出打湿脚背，他才渐渐回过神来，丢掉仍旧抱在怀里的衣服，慢慢地整个人躺进浴缸中合上了疲倦至极的双眼，任由温暖水流侵入表皮细细密密的伤痕，晕染出一圈又一圈靛青色雪花。
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突然，即便云寻时处理过无数遗体，鬼魂，无名残尸，见识过无数意外，灾难，案发现场，在这一刻仍旧会有那么一瞬间手足无措。
云寻时一闭上眼脑海里就像时光倒带一样浮现他和父亲相处多年的种种画面，每一处细节和话语都历历在目，笑声如萦在耳，潜意识里根本无法坦然接受自己就这么失去了他，失去了这个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再也没办法维持在外人面前那样稳定的情绪。
“寻寻……救我……”
“寻寻……救救我……”
“寻寻……我看不见你，你在哪里？”
云寻时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耳畔不停传来熟悉的呼唤，却没有含着笑意，而是带着几分凄惨几分害怕与痛苦。
他想要睁开眼睛，却于事无补，只能循着声音的来源往前摸索着行进，没走上几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边的“东西”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啊……寻寻，我好痛啊……我好痛……”
“父亲！！”云寻时焦急地蹲下身，试图把自己踢倒的父亲搀扶起来，双手刚碰上去，一阵黏腻和冰凉的感觉席卷全身，空气之中瞬间弥漫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而云寻时手中握着的，是早已分了家的半截臂膀。
他心急如焚，却始终无法睁开眼睛，只能一遍又一遍听着耳边传来的回音和手中真实又残忍的触感，于是声嘶力竭：
“父亲……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来接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我早一点察觉恶煞之气的存在……你和那些受害者就不会死……”
黑暗之中并没有等来父亲的回应，反而是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像是被人扼住脖颈，尽数呜咽都被抑制在喉咙之中，眼眶生生憋出了泪，胸腔受压，濒临窒息。
濒死中滚烫而遒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拽开了他的身体，让沉浸在热浴之中的云寻时吃痛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双眼，脑袋倏地从水里窜了出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攫取失而复得的氧气。
“我怎么在浴缸里睡着了？”垂着眸子，任凭浸湿的发尖盖住眉眼的云寻时连连摇头咳嗽，自言自语迷茫发问。
直到另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云寻时才清醒过来。
“你心也真够大的，怎么在浴缸里打瞌睡，不怕淹死了。”嘲风嘴上不饶人，此时此刻内心却直打鼓，面对这幅出浴图他明明完全没理由脸红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心悸得厉害，只好故作镇定转过头，咳了一声。
云寻时倒是没有心思想太多，又或者说，刚才的情景太过真实可怖，让他心有余悸，缓了好几秒才彻底静下心神，确定天花板是自己家之后才哑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道友，你难道不应该先说一声谢谢吗？”嘲风闻言将头撇了回来，直视浴缸里皮肤白皙到不像正常人的男人。
云寻时视线落在这个男人淌着水的衣袖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真诚说了句谢谢，不带一丝一毫的别扭或敷衍。
反倒是让嘲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以为按照这人的逻辑恐怕又要不由分说地动手或者骂他几句，说不定还会被安上新的罪名。
“我之前在车祸现场，情绪的确有点失控，实在抱歉。但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云寻时见嘲风愣在那儿，只好解释道。
嘲风摸了摸鼻尖，觉得有点儿尴尬，这么一来倒是显得自己像个度人之腹的小气鬼了，只好干笑两声，“你别介意啊，我不是那意思。”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两人从最开始的剑拔弩张，解除误会后又一起在车祸现场附近排查了一遍，帮忙处置善后事宜，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云寻时自己觉得理亏，主动提出赔偿，并打算将人一并送去医院。当时嘲风疯了一样摆手拒绝，云寻时却知道自己的力度就算没有将对方的骨头撞得粉碎也至少是线性骨折。所以留了微信和手机号还有公寓地址，让对方有需求就联系自己。
嘲风被浴室水汽熏得燥热，觉得这个场面聊什么都不大合适，于是提议：“要不然你先把衣服穿上咱俩再说，我去客厅等你。”
云寻时思考了几秒，回道：“那就麻烦你先退出去帮我把门带上，等我两分钟，冰箱里有喝的。”
说完云寻时也不管这人到底听没听进去，径直从浴缸里站起来，嘲风几乎是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他怎么哪儿哪儿都那么白？斑驳伤口和瘀痕落在皮肤上就像是梅花点缀在寒冬腊雪上盛然绽开似的，嘶。”
这是嘲风灌了三瓶冰泉水后，脑子里仍旧挥之不去的想法，以至于连云寻时什么时候从浴室出来，又走到了自己面前都不知道。
而此时此刻的云寻时满脑子都是，眼前的男人似乎脑子有点不太对劲，他已经叫了这人三四声，终于有点儿反应，结果还一个不小心把水撒了一地。
云寻时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保持平静，一边抽出纸巾擦地一边疑惑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云寻时在嘲风发呆期间已经查看过手机，确实有两个未接来电和几条带着浪花头像的微信通知。
嘲风连连摇头，抢过云寻时手中的纸巾三两下擦了个干净，做贼心虚似的。
“折腾了半天，现在可以说了。”云寻时温声提醒，这还是他第一次让外人进自己的家，再者，就只有他父亲来过。
不过令云寻时意外的是，这个看似随性的高大男人，坐下来以后竟然格外规矩，没有带着好奇与审视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除了刚才喝水，都没有见他眼睛挪动过。
借着明亮舒适的灯光，云寻时才有时间仔细瞧这人，浑身散发着桀骜不羁的傲气与慵懒，偏偏绿色眸子深邃幽深，五官精致如雕，棱角分明如削，二者融合在一起没有半点违和感，魁梧挺健的身躯就那么随意靠坐在茶树白的弧形长桌边，那件火赫色的羽绒服半搭在白色椅背上，喧宾夺主似的吸引着主人家的注意力。
“你的罗盘掉在了现场。”嘲风从包里掏出来那一方虎骨木罗盘，在他手掌之中显得过于小巧玲珑，“你走了过后我才看见，当时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想这小玩意儿对你应该很重要吧，毕竟是吃饭的家伙事儿。”
云寻时当然不知道对方已经在心里把他划为了要靠卜卦混饭吃的神棍。
所以完全不明白罗盘为什么会和吃饭有关，只听对方又道：“一看你发给我的地址，还挺巧，咱俩竟然住一个小区。我过来的时候你大门儿都没锁，门是掩着的，我看你手机钥匙都放在玄关，叫了半天没人答应，听见水声以为你晕过去了，才连忙跑进来。先说好，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
云寻时握了握罗盘，当时自己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注意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连手机都是准备加微信的时候才想起来找了好一会儿。
至于刚才回家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关门，更是完全没有印象。
“谢谢，今天晚上，太麻烦你了，确实不好意思。”云寻时很少机会给人添麻烦，父亲的横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