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疑心 - 下嫁帝王家 - 月亮文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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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疑心

孙将军封侯的消息前不久才传来,臧宓当时还往孙府道贺,转瞬间却得悉这个噩耗,一时震愣得回不过神,不可思议道:“孙将军不是桓家旧将?庐陵公竟这样快就败了么?”

朝中如今是谁做皇帝臧宓并不大关心,但若桓氏败了,刘镇的处境必然也岌岌可危,因此心下难免惴惴不安。

若朝中要清算桓氏余党,刘镇前些日子方才平定卢湛之乱,如今也算风头正健,必然要招旁人的眼。只是如他这般骁勇善战之人并不可多得,北朝的威慑尚在眉睫之间,也不知能否得格外开恩。可孙将军都遭了毒手,刘镇自然也唇亡齿寒,福祸难料。

可不论如何,孙将军从前对刘镇多有照拂,死生这般大事,既遇上了,臧宓决不能为避祸,就装作一无所知地回避。

因此,此时虽已是夤夜,外面又风雨交加,臧宓仍穿戴整齐,随着顾嬷嬷一道往楼下去。

此地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这所江边的小客栈也十分简陋。一盏气死风灯挂在碗口粗的木柱上,灯火昏黄黯淡,偶尔有风从门缝刮进来,空气潮湿中夹杂着尘灰的霉味,腐朽又沉闷。

夜里风起得急,山雨欲来,当时并来不及在镇上四处找客栈,只得在此将就一晚。

顾嬷嬷因怕臧宓瞧不清脚下木楼梯,一手扶着木栏杆,一手搀着臧宓走下楼来。主仆二人小心翼翼下得台阶,环顾四下,却不见孙将军家的下人。

正要找人相问,客栈的大门打开,一股强烈的河风灌进来,掌柜披着蓑衣,仍淋得满身湿透,将斗笠放在墙边,抹着脸摇头道:“这般大的风雨,夜里又瞧不大清楚,我这斗笠都被吹翻几次,淋得睁不开眼,那棺材怎么捞得上来!”

顾嬷嬷在孙家为仆几十年,听他如此说,热泪不禁滚下来,叹道:“孙将军是个热心肠,待军中的下士也颇体恤,如何老天不长眼,人都死了,还要受这份罪!”

臧宓蹙着眉头,忧心道:“今夜风雨如此急,棺材掉落水中,顺水漂零,不知会被冲到哪里去。”

掌柜从曲尺柜后找了条干帕子擦头上的水,插嘴道:“也算运道好,到码头附近才落的水,港口背风有回水,冲在回水湾里,流不出去。只是今夜风雨这般大,水手不敢下水,我早劝他们等明日雨停再做打算,只也没人肯听我的。”

臧宓不懂为何在回水湾就流不出去,料得孙家人此时应都聚在码头边,推开门扇往那边瞧过去。只是夜色里只能瞧清零星几盏灯火,隐隐约约有嚎啕之声,而在门边只站了片刻,衣裳便被风扯得猎猎作响,雨气飘进来,湿了半身。

正犹豫着是否应撑伞过去看看,那头不知谁高声呼喝,继而呼喝声纷繁。掌柜一听动静,翘首看了片刻,又戴了斗笠冲进雨里:“似是有人下水拴住棺材,正往岸上拖,我搭把手去!”

臧宓忙让顾嬷嬷提了灯往外头迎一迎。

约莫小半个时辰,十余人抬着沉重的棺材往客栈这头来。因时下习俗扶柩不得落地,不得中途进屋,那掌柜找来一辆马车,拆了顶棚,停在客栈外。这才让棺椁有个暂时的栖身之处。

孙家留了人守着停灵的马车,其余人在掌柜的殷勤招待下鱼贯进得客栈来。因着在雨中折腾这许久,人人面色苍白倦怠,只叫掌柜快些备热食热水,吃饱饭洗漱安歇。

臧宓起身迎出去,见孙将军的两个儿子和几个侄儿都在,因是扶柩这般大事,家中仆从随着的也不少,一时心中疑惑,这么多人,如何押不住一口棺材?那棺材若非是被冲入这小镇港口的回水湾,这大江大河,风雨里如何打捞?老将军戎马倥偬一生,险些落得个尸骨无存。

她心中虽有腹诽,仍恭敬地与诸人致礼,双方在此见到,彼此都觉诧异,臧宓才要问些紧要的,抬眸却见这行人末尾,赫然立着从前桓奕身边的一个心腹侍从。那时在秦家的画舫上,刘镇冲上来想带自己走,桓奕身边许多侍从出手阻拦,围攻他一个。

此人正是其中之一,身手自然十分了得。臧宓认出他来,而那人自然也认出她,目光里忽而涌起奇异的兴味。下意识的,臧宓的手脚有些发凉,将将要问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

“夫人如何会投宿在这么一间客栈里,若非先前见到顾嬷嬷,我险些不敢相认。”

孙将军的长子孙齐颇有些意外地问臧宓。

臧宓并未答他,反而探头往门外瞧,打听孙将军突然身故之事。

“父亲常年征伐在外,身上有些旧伤,多年来饱受疾患折磨。前些日子背上疮痈发作,疼痛难忍,一时熬不过去,竟就在书房中自行了断……”

孙齐说着,哽咽难抑,而家中子弟也面有哀戚之色,十分黯然。

“京中名医众多,合该请人过府上瞧一瞧,小小疮痈,竟就要了命……”

臧宓因觉一代名将,未死于敌手,竟就败给小小疮痈,心中自然感慨。

哪知桓奕手下那侍从却极为不悦道:“疮痈乃是伤口脓肿溃烂,死于此的将领不知其数,刘夫人慎言。”

他态度倨傲,暗含警告,令人心中十分不喜。孙齐忙打圆场,恰此时客栈小二送了热水和汤饭上来,此事便岔了过去。

臧宓熟读医书,自然晓得疮痈是什么,也知晓许多法子消肿化脓,是以觉得孙将军竟死于此,十分不值。哪知却被此人傲慢警告,心中自然有些怒气。

但别人家治丧,无谓因这等小事起口角,因不欲与此人同处一室之内,待孙家众人围坐着吃喝歇息之时,臧宓便抓着顾嬷嬷的手腕,撑着伞往屋外祭拜。

孙将军的小儿子孙贤领着一个奴仆守在停灵的马车外,因着方才棺椁落水,致使老父亡魂不得安息,孙贤十分自责,长跪在泥泞中不起。

“我不吃,不必来劝。”

听着脚步声,孙贤只以为是家中下仆来叫吃饭,头也不回闷声道。

“我来看看孙将军,送他最后一程。”

臧宓见他这般模样,心头感慨。这般风雨,听得旁人说连深谙水性的水手也不肯下河去打捞,这孙贤一介养尊处优的贵介公子,却舍了命跳下水。旁人都以为他会死在水里,却奇迹般将绳索捆在棺材上,最终拉上岸来。

孙贤见是她,兀自怔愣片刻,而后默然起身,去掀开棺盖。

亲故之间或会瞻仰遗容,但臧宓自觉并未与孙将军夫妇亲近到此等程度。许是孙贤年纪小,并不懂得这些。可他既已掀开棺盖,若要回绝,自然大不敬,因此臧宓未做声,只借着顾嬷嬷手中的气死风灯,往棺材里恍眼一瞟。

却一眼瞧见孙将军颈项上清晰的五个手指印。

“孙齐方才说,将军死于疮痈发作……”臧宓压低声,惊呼道。

孙贤眼中噙着泪,却抿唇不言,只是可清晰看到他咬紧了腮帮,克制忍耐着什么。

“孙无终确是死于疮痈。临死痛苦,自己在颈项上留下指印,也不是什么奇事。刘夫人有何疑虑么?”

此时桓家的侍从因察觉臧宓冒雨出了门,放不下心跟出来瞧个究竟,恰看到这一幕。早先离京之时,尸身上只能看到绳索勒出的痕迹,孙无终留下的遗书自然也可骗过家中子侄。

可前日无意中揭开棺盖,竟发现他颈下清晰的指印,正苦于如何遮掩过去,今日恰逢骤雨狂风,那棺材停于两根板凳之上,船身摇晃之时根本立不稳,被这侍从趁机一掌借力打下河中。

偏偏天不遂人愿,竟是冲入避风的回水之中,又被孙贤舍命拖上岸来。这番折腾,孙贤自然要查看棺中是否进水,掀开棺盖,却瞧出端倪来。

因着孙仲从前死在平乱之中,孙无终一死,孙氏子侄如今在军中并无甚有影响力的人物。从前孙夫人忧惧两个儿子死于战火,一意叫儿子从文,如今出事,即便孙贤察觉父亲真正的死因,实则也不足为惧。

可臧宓不同。

察觉到危险,臧宓敛下眉睫,伸手将被风雨打湿的鬓发掠至耳后,心中虽有些慌乱,面上却仍淡然,点头道:“临死苦痛,以手掌扼住咽喉也寻常。”

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只觉在人烟稀少处,十分不安全,因此抓了顾嬷嬷的手,与孙贤道别:“还请节哀顺变,待回了宜城,我夫妻会再登门祭拜。”

而后匆匆往客栈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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