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晚餐过后，家中渐渐归于平静，小宝坐在客厅一角玩著扑克牌，懒洋洋地靠在阿娘身上，打著呵欠。苏清清从房间里披了件

大衣出来，对大家说：「我想去龙华寺走走，和去年一样去守岁，我喜欢听敲钟的声音」

小宝擡起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不想去，人很多，去年我好无聊，腿都站酸了。」

她摸了摸小宝的头：「那你就留下来陪阿娘，早点休息。」

这时，沈嘉民突然放下茶杯说：「我陪你去吧。」

苏清清愣了一下，没说什么。

刚来上海的她，对「新年」这种仪式感怀有纯粹的好奇。沈嘉民第一次带她和小宝去，挤在龙华寺那条人声鼎沸的香道上，香火如林、烟雾缭绕。沈嘉民说：「你有什么愿望就跟菩萨说吧，只要诚心，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她祈祷远方的姑父姑妈平安健康，她想念家乡的瞬间会想念姑丈，虽然她可能没想过回南城。

她希望阿娘和沈嘉伟一家顺利平安，她在上海得到他们的关爱和收留。

给过她机会的朋友们都顺顺利利，或许他们并不知道她为他们祈福，但她心存感激！

小宝学业进步，健康长大。她祈祷自己工作安稳，但她说我会努力！

她也为沈嘉民祈祷，希望他平安，她希望小宝有爸爸，不要像她一样遗憾。

从不贪心，只求日子平静如水。她总想，菩萨这么忙，信男信女成千上万，她不能太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搭上公车。年夜的车厢挤满了准备前往龙华寺的市民，空气中弥漫著香火与冷雾交织的气味。她将靠窗的空位让给沈嘉民，自己退到后排，找了个面对走道的单人座坐下，双手抱著包，安静地望著窗外闪过的街灯与红灯笼。

车上不乏情侣、年轻人、老人与孩子，有人在低声说笑，有人打著瞌睡，也有人拿出纸笔默默写下心愿。

她忽然感到一种抽离感。这些年，守岁仿佛变成例行公事，但今夜不同，她是抱著一个告别的心情来的——告别过去，也告别那个年年都默默站在菩萨面前的人。她想跟菩萨说，谢谢，我真的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到了龙华寺，寺前广场早已挤满了人，霓虹与烟火将夜空染成金红色，庙门上方灯火通明，一片热闹与虔诚交织的氛围。香火鼎盛，钟声虽未敲响，但仿佛已能听见时光翻篇的脚步声。

他们在人群中走散了。

她没回头，也没主动寻找。手机振动了几下，她低头一看，是沈嘉民来电，她按下静音，装作没听见。

不想接，不想解释。她只是想拥有属于自己的这一刻，不带任何责任，不再勉强，无需谁陪，也无需谁懂。

她静静地走到一处不太拥挤的角落，仰望著夜空，风里夹著香火的余味与鞭炮声。

她合起双掌，轻声在心里许愿：平安，顺利！这样就好！

苏清清从人群中退到寺侧的一个小角落，那里有一堵半围墙，挡住了喧哗，却也让她有片刻喘息。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冰冷、心跳微乱。

讯息亮起，是右诚传来的照片——

画面里是一张摆满美味的圆桌，白色的大盅子里盛著热气腾腾的佛跳墙，散发出浓郁的胶原香气。右诚配文：你猜这是什么？」

她笑著回：「佛跳墙吗」

「妳真聪明呀～宝贝！」右诚很快又传来一张照片，是一个超大的方盘，中央赫然摆著一支几乎超出盘缘的烤战斧牛排，四周围著色彩缤纷的拼盘：乌鱼子切片闪著油光，香肠、海蜇丝、纳豆豆腐各自归位。还有一大盘红𫊻米糕、握寿司与花寿司卷，大明虾挺著壮观的身躯，清蒸石斑则铺在翠绿葱丝与姜丝上，色香味俱全。

她忍不住回传一串惊叹号：「这也太丰盛了吧！你们自己做的？」

右诚回了一张笑脸贴图，接著说：

「不～买现成的啦，在基隆一家老字号海鲜餐厅订的年夜菜，回家加热就可以吃了，很方便吧？我妈超爱！」

「妳呢？你的年夜饭？」

苏清清不能说自己在阿娘家吃了沈嘉民做的年夜饭，她不能在菩萨面前撒谎，

”右诚，我在阿娘家吃的“

她曾经说她的租屋是两个老人的家，右诚以为阿娘就是她的房东。

又过了几秒，右诚补了一句，让她眼眶忽然一热：

「因为你，我第一次安安稳稳地和妈妈一起过年。不用应酬、不用迁就谁。我答应你，明年，换你跟我们一起吃除夕饭，好不好？」

苏清清站在钟楼与鼓楼之间，被万千信众环绕，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那些烟火、香气、吵杂声，全像退成背景。

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双手在胸前合十，像她年年守岁时做的一样。但这次，她多说了一句从未许过的愿。

「菩萨保佑，请让我今年，多一个愿望。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们。」

「请您成全我和右诚，让我们有机会，好好地相爱，不再错过。」

那一刻，夜空忽然被一声巨响划破——

子夜的钟声，悠远响起。

苏清清睁开眼，静静望著前方，她知道，时光的钟摆已经翻篇，而她的心，也准备好重新启程。

人潮汹涌的钟楼下，苏清清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拉住。回头，是沈嘉民。

他额头微微冒汗，眼神中竟有些慌张。

「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会害怕，一个人……」他语气透著一丝不安。

苏清清淡淡回了一句：「嗯，不会。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