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番外]
求婚
梁思原向孟清求婚,是在他回到北新的第二年。
当初两地分开,在平宁严峻的工作形势下,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会变成又一个漫长的七年。
山上的果子颗颗饱满,集体入股的半国营厂建起来,古村落与现代民居结合,光伏、风能产业发展,手工艺品结合现代生活再创新,木材厂转型运输车队,洞窟壁画与民俗特色艺术都被云端建档,成为数字化的一砖一瓦。
平宁劳动力回流,一切欣欣向荣,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
梁思原薄薄的几页述职报告,是他七年没有回过一次家的焚膏继晷,是所有工作人员燃烧自己为灯烛,为基层文化与民生发展前途照亮的道路。
百川数据采集全部结束,庆功酒之后,严为先和许多的学者们选择留在了平宁。
今时不同往日,各地都盖起了整齐的宿舍,雇佣当地百姓上岗员工和养老食堂,新人不用再为食宿发愁,资源整合之后,新来的研究员也不用再整日往深山里跑,而是融入百姓中去,将研究对象转为彩灯、掩门帘、烧陶、栗剧等一系列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展上去。
梁思原回到北新,一部分是因为成果总结,一部分是因为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
因为免疫力弱又常年处在风沙和半密闭浑浊环境下引发的支气管炎,慢慢发展到肺部,造成了感染,医生说再拖下去可能会变成慢阻肺。
孟清知道后坚持要他回北新住院治疗,梁思原便打了报告,回来做了一次微创,恢复期间接到部里的调令,结束了他在平宁的工作,梁组长变成了梁处长。
刚闲下来的那一阵,梁思原不适应,在孟清问他时轻轻说了一句:“其实我们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我放弃了一些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对是错。”
“不重要了。”孟清说:“你尽力了。”
他尽力了。
七年只见了四次,都是孟清去看他,他们在小镇的旅馆里彻夜聊天,等天亮又分开。
小麦穗长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将军犬,在村里一呼百应,矫健的身影每日穿梭在山林间,俨然像巡山的山灵。
梁思原把它养得很好,也没有让它忘记孟清,每一次通话,不管它在干什么,只要听到声音,都兴奋地跑过来对着手机汪汪地叫。
后来有一次孟清休假,抽出一大段闲余时间想去找他,梁思原沉默了很久,告诉她他们换了一个村落,组里的女研究员两周前全都送回了市里,他说那里很危险,孟清便懂了,转而跟杨思思买票去了海南。
好在基站建成,他们的聊天不会再因为信号被中断,他在北方的凛冬里,也能看到南方的阳光沙滩。
无数的电话、信息和交换的快递,陪伴他们熬过那些不知终期的年岁,孟清这些年一直没有搬进新家,直到梁思原回来,她买了一个红地毯,在门口挂上了乔迁新居的挂件,很正式地跟他一起迈过了那道门槛儿。
当天厨房开火,孟清还特意点了一炷香祭灶。
吃过饭,他们依偎在一起看了很久的电视,躺在主卧的大床上,两个人说着话,第一晚谁也没有睡着。
六月,梁思原带着自己的所有成果,联合百川和多名跨领域艺术家,在北新艺术馆开办了一场大型ai声影互动装置公益艺术展——《栗山之源》,于是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建筑和文化通过4d技术和艺术家们精心设置的多面长廊,如临其境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迎面而来的风声仿佛带着沙子,无数壁画雕刻栩栩如生,游客甚至可以推开其中的一扇门,走进那座建筑,观赏里面流传千年的门房布局,拿起榫卯的板凳,擡头看看没有一颗钉子的房梁。
所有画面皆可闻、可感、可触,攀登上装置的高山,俯瞰而望,整个平宁的鸟瞰图都在脚下,栗山文化流传的山脉河流清晰可见,在解说声中,令人泪下。
展厅尽头,在一部简短介绍了整个展出从采集到布置过程的影片里,所有人员的名单在一侧滚动,密密麻麻,从企业到村民,全都在列。
观众们离开时,大门被工作人员拉开,脚步迈出去,绚烂的冷烟花绽放,在由一条电子屏构成的长廊上,他们看到那些古老传说中的图腾以卡通拟人化的形象活了起来,在身边生动地舞蹈、狂欢,穿梭于盏盏被点亮的花灯前,在一闪而过的众多民俗景象中,对每一个观赏者致谢。
狂放的栗剧融入摇滚流行曲,前方的脸谱层层变化。
凤凰歌唱,龙马蹦迪,蛇鼠携手舞蹈,牛羊摆头相送,刚才洒下的热泪,在出馆之前全捡了回来,换成一片欢声笑语。
于是展出期间,在官方大力宣传下,一个词条悄悄爬上了热搜,#坏了,我成保守派了#。
作为第一个受邀观展的孟清,看到这个词条,默默给那个激动地描述着自己从诧异质疑到接受的心理全过程的热评点了个赞。
八月,梁思原在除开当年那场低调到没几个人知道的小型委托展之后,第一次正式在自己的家乡陵江举办了一场个人展出,所有画作,包括后续出版的记录图册、相关周边,版权全部归在罗兆林的工作室名下。
他的画从他升职后,在市场上的价格就开始小幅增长,展出一过,连当年那些俗气的装饰画,再转手也成了身价飙升的香饽饽。
只一场,他拖欠多年的债务一夜清零,罗兆林的财务算完帐扣了税,还要倒找他二十几万。
梁思原没要,让他们以捐赠为名,划到了与平宁过去的境况相似的另一个民间艺术研究组的账上。
心头悬着的一件大事放下,他不再那么忙碌,便开始每天健身、遛狗,还有最重要的,缠着孟清,弥补那些缺失的时光。
“刚开始我还以为再见面你会变得很稳重呢,可你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样子。”孟清被他抱在怀里打游戏时说。
游戏机是孟清今年受他暗示送他的生日礼物,梁思原很坦然地接受了,每天下了班就跟孟清一人一个手柄玩儿上好久。
“在家里保持稳重是一场无趣的谎言。”梁思原盯着屏幕没有松懈,“姐姐不是也很喜欢。”
孟清笑,一不留神被他在最后一个弯道超越,“不玩了,说好的,谁赢谁做饭,我好久没吃烤肉了,先点个餐,我的那份多加辣。”
“我们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不然呢,我会耍赖?”
梁思原轻笑,“好,我去做饭。”
刚站起来,又回头,俯身到她眼前,“给胜利和劳动者一点酬劳。”
“再过来一点。”孟清收起手柄,笑眼含情,扯过他的衣领,一深一浅地在他唇瓣吻了两下,语气调笑,“可以再加个凉菜吗?”
梁思原喉结滚动,点了点头,颤动的睫毛掩饰了他在那一刻乱颤的心,心跳却被手环出卖,在孟清的手机上报了警。
新家的小区里有个环湖公园,梁思原每天早上带麦穗溜一圈,晚上孟清有空,再跟她一起溜一圈。
从平宁回来之后,野惯了的麦穗明显活动量不足,整日缠着他们一起玩。
两个人在长椅上坐下,孟清把飞盘丢出去,被晚风吹得惬意,“上个月我去巡查,时花序各地门店的店长都培养得很好,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可以退休了,但秦姐说形势随时会变化,让我还要保持进取心,多学点东西。”
“你可以去上个研修班。”梁思原笑,“你的自考不是结束了么,有基础学历,大部分都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