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姬
笃姬
“王叔,子元是你的徒弟。”熊赀半躺在那里,双臂支撑着身体,眼睛像两把利刃,看着莫英子的背影。
该面对的,终究是逃不过的。
只听到莫英子深深的一声叹息,他将东西放下,随性的坐到了熊赀面前的石头上。
“你遭此大难,我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到了这个时候,你该知道的我也不会瞒你。”
莫英子这话说得十分坦诚,但熊赀却仍是面无表情,听完之后反而冷冷一笑。
“我以为,只有我和姬淳,是受你教诲,万没想到还有个子元。”
“罢了罢了,我全告诉你。”对熊赀的愧疚让莫英子不愿再瞒下去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伤了子元性命。”
熊赀一挑眉,嗤了一声,“他欲伤了本王性命,本王如何能饶他?”
眼前的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忽然面容十分尴尬,他略略思忖了一下,道,“算了,他的命本该就是你定夺的,我是没有道理拦着的,但是我还希望你望在他是你亲弟弟的份上,饶了他一命。”
亲弟弟?熊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本王从哪儿来的亲弟弟,本王的弟弟,一直就只有屈瑕一个。”
“屈瑕是你的庶弟,但是子元,是你一母同胞,同时出生的胞弟。”
莫英子难得这样认真的说话,熊赀震惊,继续听他说下去。
“当年王后产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生了你,先王时年已经三十有几,终得嫡长子,你刚出生未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封了你为楚国太子,”莫英子坐在大石上,回忆着当年的事,陈述着,“但也就是这一个时辰,册封的旨意刚下,太后就腹中剧痛难忍,又产下一子,这个孩子就是子元。”
这真相,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
“……你的出生,对整个楚国而言是大喜,但子元却是灾难。这双生之子,向来都是不被王室所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谁是太子谁是公子?当时先王征战拿下了多国,已经是众矢之的了,如若再有了双生之子这等凶兆,会更不为周王室所容,到那时又岂是先王和太后二人之殇,只怕,整个楚国都会罹难。”
“所以,子元被送走了?”
莫英子点点头,“那等情况,我又何曾遇到过,这种事要是让先王知道了,你和子元的命,便都没了,但杀了子元保你,太后又于心不忍,于是我们只能瞒着先王,将子元送出楚宫。”
“难怪,他那张脸,跟本王那么像,”熊赀神色凄然,他想起了失去意识前,子元的那个狠辣的笑,“因为还有子元这么个替代品,所以母后对本王不屑一顾。”
“不是,太后只是对子元太歉疚了,那愧疚足以要了她的命,她悉心看护你长大……”
熊赀打断了他,嘴角一抹嘲弄的笑,那神情冷冽的如千年寒冰。
“我不过是她维持王权的工具罢了,不顺手了,就换下来。”
莫英子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子元想杀了我,登上王位。”熊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夭夭的处境……熊赀不愿继续往下想,他看向莫英子,想从他那里得到答复。
“你放心,夭夭无碍,她身怀有孕,所以,子元并不敢随便处置她……”
此话一出,熊赀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他一个大转身试图站起来,腿一软,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你别激动!”莫英子赶紧上来扶他,熊赀却重重的推开他。
“她身怀有孕,却处在那种奸险的境地中!子元得到王位后怎么会好好对她?”
莫英子欲言又止,熊赀这么一推,让他的手不小心被尖锐石子划破,微微沁出了鲜血。
“别人的安危我保证不了,但是夭夭,子元绝不会动她分毫。”
熊赀眼睛危险的眯起,他想了想,却没有再说下去,看着莫英子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喝点吧,这些日子你也算是受尽煎熬了,能醒过来就是大幸,你不用担心妫夭夭,她的命数注定是跟你绑在一起的,她也是个狠角色,不输给你母后。”
熊赀喝了口水,擡眼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也是我听说的,听听也就罢了,”莫英子庆幸熊赀终于没方才那么激动了,继续往下说,“我出去找药的时候,听坊间的店家说,王后抓到了屈将军的小辫子,说屈瑕私藏兵符,将屈瑕发配了寿阳。”
原本以为熊赀会更加暴躁易怒,谁知熊赀听到后竟宽慰的笑了。
“看来本王是多虑了。”
临出征前,他早就把兵符交给了夭夭,又怎会在屈瑕府中?除非是夭夭已经知道子元并非熊赀,故意构陷屈瑕有意为之,以此来让屈瑕脱身找自己。
“一定要找到瑕。”熊赀默念着,但是眼下,能帮自己的只有眼前这位王叔,但他现在也是半信半疑。
“唉,我帮你,这祸事有我一多半的责任。”莫英子叹息着,满面愁容,他紧张的用衣袍来回擦着手上的血口子。
“你是我的王叔,应该知道子元只要在王位上一日,楚国便一日不得安宁,纵使现在天下太平,也终有一日会招致祸端。”
莫英子表情十分凝重,他点点头,“我知道,你只管告诉我如何做便是,虽然我现在不当权,总能帮上点什么。”
“我要找到屈瑕,拿到镇南镇北军兵符。”
笃姬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更是一个闲不住的女人。
暖烘烘的日光下,夭夭正在给还未出生的孩子缝制里衣,面前摆着一堆的针线和布料。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拿起了针线,其实她从来不擅女红,这在以往都是娥婵去做的,娥婵这一去,她也失去了不少。
穿针穿了很久,把布卡在绣绷上又费了些时间,绣这么一玩意儿竟这么费劲,夭夭皱眉,强忍着不耐烦,认真的一针一针缝起来。
不知道娥婵到底有没有找到屈瑕,如果找到了,即便屈瑕没有找到熊赀,二人离开了郢都,也算是一种解脱。
但是屈瑕已经自毁了容貌,找不到熊赀,他又怎会放弃?
这么想着想着,夭夭又变得愁思万千,她一针一针的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