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1)
偏爱(1)
本应是对他的试探,怎还怪罪到了她头上……容浅奚擡眸微怒,撞上其清冷至深的眸光:“你是在数落本宫的不是?”
他未再多语,仅是含笑作罢,使得她欲道出唇边的怒言又悄然无息地收了回。
“仗着本宫的纵容,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甘地低声细语了一言,她望向星疏夜空,暮染烟岚,浮光霭霭,随着夜色踏下最后一楼阶,发觉自己已出了阁楼。
山林间冷风瑟瑟,她正向马车停靠处行了几步,便感肩上微沉,雪白的氅衣被披至肩头,顿时有暖意缓缓流淌入心。
她惯于不予回望,趾高气扬地走在前,却在瞧向另一车舆时,怔然一止。
她怎般也不会想到,竟能在这城北荒郊一带,撞见那一贯冷肃的竹清松瘦之影。
视线相撞之刻,容浅奚尤感诧然,借着月色,望着眼前肃影更为憔悴了稍许。
此前茶楼失约,她已断了心中那根由思念化作的弦,那如同根深蒂固般的念想已灰飞烟灭,如今唯抱有缺憾的,是失之交臂的内阁势力。
面前之人沉默不言,只是静默凝望,似在待她先为开口。
她镇定思量,夜访此处山林,定是为那刺客而来,便婉声问道:“昨夜父皇遇刺,周大人也是来探查寒音楼的?”
随之恭敬作揖,周玦垂手而立,正色以回:“微臣身为内阁首辅,为陛下分忧解难是分内之事。”
父皇派遣周玦来探查寒音楼,欲让遇刺之事有一了结,便是对他最为信得过。
此处阁楼凶险万分,而幕主正是她身旁这位安然自若的随从,她不能眼睁睁见得周玦踏入这泥淖之地。
她不知该如何作解,只知她与顾沄止还算亲近,此事由她暗中探听最是妥当。
“本宫已去查探过了,不是寒音楼所为。”容浅奚肃然道着,随后眉目舒展,眸中映着一汪清月,踏着悠步与之擦肩。
周玦于瞬间了然话外之意,决意不再插手:“宣玉竟能笃定,微臣也不必再彻查了。”
扬唇莞尔浅笑,她仰眸望向已深的夜色,平心静气地欲回府歇息,便听闻他低声轻问。
“那一晚宣玉未有前来,是真心还是心有怨气……”
蓦然回眸,见其目光垂落于地,神色瞧不真切,她便嫣然一笑,所道话语极尽疏远:“本宫招驸马的消息想必大人已有耳闻。大人再问,就是多此一举了。”
周玦似有困惑无解,剑眉紧锁,欲言又止,终究道出了心底的猜想:“宣玉可是在报复,微臣曾让宣玉等候多年未果?”
他们有时当真极为相像,皆觉自己孤高傲然,总有一人需放下身段,他不愿,她亦如是。
她何必再去扮演那卑微之人,作茧自缚,分明有着万千荣华,却活得不自在。
眸色里满是释然,容浅奚轻然勾唇,疏冷般言道:“本宫只是不喜欢大人了,大人何必要问得清。”
“本宫就是这般性子,”她眸底隐含笑意,此次回得畅意洒脱,“喜爱就是喜爱,不爱便不爱了,甚至连原由都说不上。周大人又并非头一日知晓。”
“对周大人的喜欢,止步于此了。”
微俯了身再行一礼,她断然行上马车,不予回望而去。
周玦忽感心慌,是诸多年来未从有过的不安惶恐,他上前欲追赶,却见那马车t已行远。
“宣玉,微臣是想弥补的,微臣……”
多年的相思意,有缘无果,索性如此有了了断。
掀开车帷望了几眼林间苍幕,容浅奚便将帷帘又放了下,只听得车轮滚动之音回荡于林路上。
说来有些怪异,再见周玦之时,她本以为会如同从前那般心乱不止。
可今晚夜下再逢,她只觉心上秋水无痕,不起上丝毫波澜。
忽觉那仰望已久的孤月终是离她远去,她此刻望见的,是浩渺无垠的星河。
她不经意朝一侧瞥望,望那方才目睹一切的如玉身影无言俯首,浅淡笑意淌过深眸,清眉稍扬。
他竟在暗暗偷笑……
不解般再望,她轻声作问:“有何可笑的?”
既是已被这抹明丽察觉,顾沄止不做掩饰,悦色更深了些:“心感愉悦罢了。”
“被父皇怀疑,又被施以仗刑,你还笑得出……”
她顿感此人也有着不可理喻之处,喃喃低语,心想莫不是受刑太多,被罚糊涂了……
想着适才与周玦相谈之景,她似恍然大悟般猛地一拍手,擡袖伸指而道:“本宫明白了,你就是见不得周大人好!”
他不置可否,淡笑自若般回应着:“公主哪里的话,在下只是觉着……”
“公主是在下一人的了。”
此言被道得极其自然,以至于她未听出有何不当之处。
而今与周玦做了了结,驸马之位又悬空无人,她的确是他一人的。
可是话说回来,那程二公子虽离了京,可驸马还需另择他人,容浅奚前思后想,轻咳了咳,小声提点。
“此话可不能言说太早,这驸马本宫还是得招的。”
顾沄止似是满不在意,置身事外般忽而敛笑低问:“今晚公主是早些入寝,还是来在下这?”
马车乘坐之处本就不大,他霎时一低,她便能瞧清他微颤的眼睫,玉颜近在咫尺,淡雅之香隐隐环绕,引得她遽然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