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
大雪(1)
周玦见闻此状幡然醒悟,惊觉自己因妒意口不择言,问出了何等不可挽回的失敬之言。
“宣玉误会了,微臣并非有这般不堪之念。”
“哈哈哈哈……”于一旁观赏了一阵的赵予霜嗤笑不止,口中不忘闲言碎语,欲让周玦瞧清眼前人,“周大人所喜的宣玉公主与小女一般无二,早就丢了完璧之身。小女都要同情大人了……”
“不知大人心底是不屑,还是妒忌得发了疯,人家兴许早就爱上了自己的随从,只是不愿启齿,惹大人伤心罢了……”
眸中的阴晦愈发深暗,赵予霜极缓而道,顺手又拾起地上未饮尽的另一酒盏,颓唐再饮。
赵姑娘虽犯下过错,他本不欲理会,可这话语却是字字如诛心般扎入心内,周玦欲语还休,而后语调转轻,怅然若失地道着:“宣玉究竟是如何想的,微臣想听宣玉一句真言。”
她忽地哑然,顿感适才的怒气仍未消尽,肃声又道:“真言?我与玦哥哥向来坦言,未曾欺着瞒着,若一时难以承受,我让玦哥哥思虑几日便是。”
“正巧,我也有少许困惑解不开,需思量上一些时日……”
顾沄止行于各处的身影于此刻浮现,令她困扰多时,她不愿在此地做过多辩驳,庄重行礼作别:“玦哥哥抱歉,我先回府一步。”
“宣玉!”
犹如上回在茶楼一般,她记得这抹肃冷皎月在身后着急轻唤,不明何故,她此次未中媚药,却仍不再回眸。
一路快步赶回府殿,她不为知晓这股隐隐不安之感从何而来,直到她行入枯叶落尽的庭院,冷风瑟瑟,没了半点绿意,也寻不到那一人的踪影,她才心感一丝慌乱。
容浅奚闯入平日那人所居的雅致偏殿,殿中依旧未有人影,素时摆置于案几上的“琼月”已然不见,那是相识之初她赠予的琴,一切宛若一缕云烟,与他一同随风吹散了。
这株高山清雪,像是于须臾间消逝了一般。
忽见芸香恰而路过,她紧握其肩臂,慌神而问:“公子呢?公子他去哪了?”
少见公主如是心神不宁,芸香望了望整洁清静的屋内,忙答着:“公子方才急促地回了府,像是收拾了一些行装便离了去,再是没有回来。”
“奴婢不知发生了何事……”芸香摇头不解,想了一想,又垂下眉眼。
他真的走了……似雪落枝头,走得无声无息,他欲从她的掌控中离去。
所谓缓解病症之法她犹未可知,他一字不言匆匆而离,却是惹得她彻底心烦意燥。
宣玉公主的仆从胆敢擅自逃出府,她身为一府之主才得知此事,以下犯上,僭越权势,无疑是不可宽恕之罪,这般追究下去,恐是要他赔上千百条命也不为过!
“找!都给本宫去找!”容浅奚高声怒喝,凛然拂袖朝着全府上下命令道,“寻遍京城也要把公子给本宫找回来!”
她偏是不信t,这整个宸国哪还有他顾沄止的容身之处。
一旦进了这宣玉府,他是死是活,皆是她的人……
随之一瞥,她便瞥见映秋望向那亭台失了神,这丫头曾与之闲谈心事,说不定知晓此人所行之处……
想至此处,容浅奚神色微恍,无措般走了近。
“映秋,你与公子行得近,你可有他去了何处的消息……”这丫头比她更是明白那一人,她本该气愤,可她现下已无暇顾及,只想着让他归府,“本宫知晓你心悦公子,本宫不罚你,对你既往不咎可好……”
映秋柔缓摆首,示意自己也不甚知晓,将方才所见低语言出:“奴婢瞧着公子面色苍白,一言不语将那‘琼月’带了走,应是遇了些棘手之事。”
故作愤然地冷哼着,容浅奚只道是这面首不识好歹:“身为本宫的人,擅自逃离出府,他可知此为何等重罪!”
“公子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有着难以言明的愁绪在身……”生怕公主将其怪罪,此番逃离之举确是不妥,映秋深吸了口气,为之缓声言道。
“他能有什么愁思……”她听罢颇为疑惑,这段时日她已对他关照至深,亦是愿以倾听他的扰心之事,哪轮到一个婢女倾力为其言语,将她置于蛮横无理之地。
“本宫待他这般好,就差招他为驸马了……”
可此前她似乎总拿他出气,好似见他受了罚,她的怒火便能消停些……
之后,心底掠过的微许异样令她不忍再向他下手,容浅奚心觉怪异,莫名觉着自己要对他好上一些。
他是跟随在侧的奴才,知她冷暖,服侍周到,她恩宠他有何不对!
念至于此,容浅奚又觉屈身降贵:“这可是本宫头一次待男子用心示好……本宫这般待他,他还能有何埋怨。”
芸香适才接了公主之命去寻人,此时匆匆回了府,她于院廊中将其拦住,凛声问道:“芸香,寻到人了吗?”
眸色染上一层失落,芸香不由地叹着息:“回禀公主,公子音讯全无,寻不见踪迹。”
“继续寻,莫要停下。”她正色相道,难以置信一个活人就如此杳无踪影。
泱泱宸国,竟有她宣玉公主寻不得之人,这天下未免也太荒谬……
可几日下来,她仍是未有丝毫进展,再这般大张旗鼓地搜寻下去,怕是要惊动父皇与母妃。
容浅奚沉静了半晌,让府中之人继续暗中找寻,她托腮而思,望着轩窗外已是入了冬的冷色景致。
忽有线人来报,因宫里宫外谣言四起,朝臣纷纷参本太子,陛下见太子德行颇失,于朝堂上大发雷霆,决意彻查思绻画舫一事。
随后宫内便传出画舫被毁,太子之位被废的消息。
皇后闻讯赶往华锋殿为太子说情,却不料触怒龙威,遭禁足三月。
打点后宫事宜的权势,便暂时落在了宁贵妃头上。
这下,失了太子,又于后宫中自身难保,皇后恐是不再有翻身之日。
她闻言欣喜了霎那,如今当真是保下了尊贵的公主地位,还拥有了更为至高无上的荣华。
欲将此讯与皓雪清影告知,容浅奚起身忽而驻足,才想起他已不在了府内。
曾听母妃言,想某一人在身侧相伴,想与一人度无尽春秋,想让那人此生不负不离,此般念想,皆是思念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