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归(1)
物归(1)
而她立刻意识到此人为何在待她脱衣,只因伤势遍布,自行而脱确为不便,时不时便会扯到那已渗出些许血渍的伤口。
容浅奚挣扎了几番,柔婉坐于其身侧,为他轻脱下云袍:“还是我来吧,你莫再动了。”
布满血痕的脊背再度映入眼眸,本以为经过这二日的安歇会愈合上一些,哪知大多伤口皆已裂了开,斑驳血迹肆意胡乱凝固着,令她再而怜惜。
应是那夜她神思凌乱抓得紧,唯陷于一场花朝夜月里,倒无意让他又受了一夜痛楚。
可身前之人未与她提起,现下亦是满不在乎……
默然几霎,她无言擡手,瞧不清他此时神情,又凑近了些,颇为留心地上起了药。
殿内沉寂无声,约莫着过了一刻钟,正欲收起膏药,她不经意瞥至其后肩处齿印,虽过了数日,仍清晰可见,仿佛是她独有的烙印深深嵌入了薄肩。
容浅奚轻声叹息,指尖又取了些膏药,柔缓涂抹而上,却引得他微然吃痛。
“很疼吗?”她歪头寻问,仍看不真切眼前之人,清颜被其垂落下的墨发遮挡。
“甘之如饴。”
而后听得沉声一笑t,她惊呼出声,顿觉自己被瞬息带入了清怀里。
“欸,你……”本能地欲挣脱而出,她忽地一滞,怕乱蹭到其伤口,又乖顺了下,“膏药都要蹭本宫袖摆上了。”
眼中谪仙般的皓影上衣褪尽,将她温柔揽于怀,双目浅淡,几近清明,她渐渐平息下羞赧之意,心底淌过微许柔软。
顾沄止低低浅笑,擡指习惯性地抚上她后颈青丝:“在下本是公主的人,公主有何可羞涩的。”
“再怎么说,我也算是未出阁,有何不可害臊……”她只觉心上憋有一口气,佯装忿忿不平。
今夜月色微弱,深夜里不可瞧望的流云将之遮掩,唯隐约透着清辉,他擡眸朝窗外望去,柔语启唇。
“公主早些安寝,虽已变天,但公主所要走的路还长着。”
心明言外之意,她低喃而回:“道路且长,有你伴着,本宫就无惧。”
她本恃宠而骄,心无困扰,这世上的万千事物皆是唾手可取,未想这劫难近在咫尺,顷刻间打破所有安逸。
今朝皇城动荡不安,她便替父皇护住这宸国江山,保母妃无恙,保自己拥尽万千荣华。
水面清圆,烈日灼灼,初阳映于荷叶,流莺婉转低鸣,树阴满地轻晃。
这般闲暇日子少之又少,容浅奚深知此为变天前夕,无论怎般也不可松懈,定要沉住心性。
二日后父皇驾崩的消息终是传了来,虽已是意料之中,可当真听得此讯时,她仍旧猛烈一颤。
昔时盛宠像是再也不得而返,她如今只得靠自己支撑朝堂,成为这天下真正拥揽朝权的宣玉公主。
芸香瞧着公主愣了良晌,怕公主未曾听去,将适才禀报的又谨慎道了一遍。
“陛下于昨夜暴病而亡,何公公欲在朝堂之上宣读遗诏,让公主速速入宫。”
她颔首示意,随后回寝殿换上一袭绛红色曳地华裙,华丽冠冕,惊鸿绝艳,身姿虽娇柔,眉目却淌出令人不敢进犯的威凛来,步步生莲,但惹人不由地退避三分。
他与多次她要出府时一般,风轻云淡地立于府门处,极是恭敬地俯身朝她行拜一揖。
一礼行毕,顾沄止淡雅而笑:“去吧,天从人愿,公主一切顺心安好。”
“你可会等本宫回来?”她左思右想,回首问道。
闻言眉心舒展万分,他神色似流云,悠缓温语着:“会,在下会一直候着。”
而后回身,她果决行上马车,顺着街道内的青石砖路向皇宫而去,车轮滚动声急切入耳,引起一片惊鹊扑翅飞起,飞入无云碧空。
“父皇病殁了……”她沉思作想,猛地撩开前端轩门帷帘,问着一同而行的芸香,“周大人可在殿内?”
芸香镇定地微点头,言道着一切准备就绪,让公主安心便可:“周大人身为内阁首辅,定是在大殿之上候着,让公主去镇一镇场。”
“入宫,直径前往金銮殿。”
明眸一凝,她望向不远处神霄绛阙般的巍峨宫殿。
九重宫阙,庄严肃穆,直入天宇,这高阔的秀丽江山即将易主,这宫里宫外,皆会是她的。
容浅奚下舆行入宫中,见行道两旁古木参天,玉楼金阁,气贯长虹,无不威严。
殿内朝堂百官已是候了一阵,见那位宣玉公主踏着玉石金阶端雅步入殿上,伫立于空悬的龙椅旁,擡袖示意着一侧的何公公读上先皇遗诏。
那何公公从一金匣中取出锦帛诏书,一字一顿地缓慢念了起。
金銮殿内一片哑然死寂,谁人也不会料想,陛下最终竟是将宸国交由了宣玉公主手中。
这公主向来骄横跋扈,从不谙朝廷之事,年纪尚轻,如何能稳固朝局……
可此遗诏又言,周大人身为内阁之首辅佐其右,倒是令文武朝官心安了些。
诏书念终,容浅奚轻展华袖,眉间娇然已是褪去,徒留一番凌人盛气荡于大殿上空。
“父皇暴病,我等悲痛欲绝,此番按父皇遗诏行事,为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阶下有朝臣行前一步,半信半疑地问向手执遗诏的年迈宦官:“何公公,陛下真将那太子之位立给了才降生几日的七皇子?”
行出之人乃是刑部侍郎李琚,她依稀记得,此人为仪妃的兄长,自当是不服此皇诏之意。
“李大人这是何意?莫非大人怀疑,父皇所书的遗诏有假?”擡眸冷声一笑,她深知朝中有异议也不足为奇,于此,正是她立下威望的良机。
“众臣皆知,何公公一直以来照料着父皇的起居,尽忠职守,是父皇最信得过之人。父皇亲自将遗诏交于何公公,岂容你等亵渎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