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狱中相见
“父亲......”崔婉看着父亲身上密布的伤痕,颤着声呼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崔正民艰难的杵着地坐了起来,他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倒吸几口凉气。
待稍微缓和些,他才忍痛说道:“婉儿,是父亲对不住你们,又连累你们受苦。”
之前在京师,虽然也曾经历过牢狱之灾,但那时有同僚照应,还有妻子的娘家在,所以刑部并未为难他们一家。
然而在兖州府,情况却截然不同。
李知府作为最高长官,手握大权,杀伐决断全在他一念之间,根本没有王法可言。
在前两天的拷打中,牢头曾透露过,李谦已与女儿退亲,而今日他又带着女儿亲自过来,显然不符合常理。
经过诬陷一事,崔正民终于看清了李知府假仁假义的丑恶嘴脸,李府全家上下都不是善类,没有一个好人,他实在担心女儿被李谦欺骗。
崔婉连忙回答:“父亲,您别这么说,这些天我也掌握了些实情。您身在其位,当司其职,秉公做事,反遭陷害,错的不是您!”
崔正民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又无力的闭合,只说了句:“婉儿,你是否还记得我教过你的话,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崔婉应道:“女儿知道,这句话出自《论语·卫灵公篇》,说的是有志之士,仁义之人,决不能因为贪生怕死而做出损害仁义的事,只会用勇敢牺牲来保全仁义。”
听到女儿的话,崔正民不禁潸然泪下,咬牙切齿的说:“这群禽兽,居然让为父诬陷你杨伯父!你杨伯父于父亲有同窗之情,有提携之义,在落难时还有再造之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在他死后还毁他名声,陷他于不义!”
他从怀里掏出一条血迹斑斑的布,递给女儿,悲戚的说:“为父这次恐怕出不去了,这是我写的诉状,里面详细记录了我如何将兖州府的灾情报给杨兄。你杨伯父称自己两次上奏,朝廷却没有回信,他猜测有人扣押下了他的信件,让他不能直达天听,而后便遭遇不测。婉儿,父亲求你一件事,能否将这份血书交给新任的监察御史,即便是让我死,我都死而无憾了!”
崔婉咬紧下唇,郑重的接过血书,泪眼朦胧的答道:“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完成您的心愿。”
崔正民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女儿,思虑良久,才忍痛问道:“那李谦可有为难你?”
崔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可女儿也是自己金尊玉贵养大的,他实在不敢想,女儿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没有。”崔婉扯出一抹笑容,轻声回道:“有外祖家在,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母亲知道您入狱,有些寝食难安,我寻了秦朗中医治,现在已经大好。家里一切都安好,您就放心吧。”
她不想让父亲过度自责,所以只捡了些不痛不痒的事说,李谦的事则是遮遮掩掩,以免父亲急火攻心。
听了女儿的话,崔正民心中的不安稍稍平息,口中不停地念叨:“安好就行,安好就行。”
崔婉从怀里拿出特意调配的伤药,低声说道:“父亲,您的伤势太重,这是我向秦朗讨来的药,我给您擦上。”
她刚才拒绝李谦,就是担心牢中的伤药不好,想亲自给父亲上药。
“我身上有军中特制的疗伤药,效果奇佳,还是用我的吧。”
崔正民刚点头,就听后面传来一道男声,他惊愕地抬起头。
原来沈昀一直站在牢房门口,由于门挡住了视线,崔正民没察觉到后面还有人。
待男子走近,崔正民看清来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问:“沈......沈大人?”
沈昀微微颔首,走到他身边蹲下,将手中的药瓶递给崔婉。
“多谢沈......大人。”崔婉见他一直站在门外,以为他不想暴露身份,没想到他还是进来了,不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女孩刚哭完,眼睛湿漉漉的,看人的样子楚楚可怜。
沈昀收回视线,递药时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失神。
为了掩饰情绪,他赶紧垂下眼眸,寡言少语的样子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
崔婉见他不再说话,转身为父亲擦拭起伤口。
崔正民顾不上伤口的疼痛,急切的问:“听闻沈大人调至提刑按察使司,今日前来,可是有事要办?”
沈昀的目光又落在这对父女身上,崔婉正笨拙地处理伤口,他微微蹙眉,沉声回道:“我奉陛下旨意,暗地调查杨御史的死因。刚才您说杨御史两次奏报陛下,可有什么证据?”
听到沈昀的话,崔正民终于露出了笑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杨御史几天前还与我通信,我在书房看完信件后,顺手夹进《大学》里,可以让婉儿找来给你。”
崔婉迟疑的问:“那......这份血书,我还用不用交给魏御史?”
沈昀肯定的说:“对,我奉旨查案的事情不便让更多的人知道,崔大人的案子也不宜插手,现在能救崔大人的只有魏御史。”
“魏御史?新上任的监察御史可是魏绍贤?”
沈昀点了点头。
崔正民长吁一口气,声音哽咽的说:“魏御史为官正直,有两位大人在,想必杨兄定然能沉冤得雪。”
从始至终,崔正民的话都在为杨衡申冤,显然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连沈昀都不得不感慨,他确实是个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好官。
但越是这样的好官,越难存活于党争之中,除非有陛下的庇护。
“啊!”崔婉的一声惊叫顿时引来两个男人的注意。
只见她脸色惨白,惊恐地盯着崔正民的左臂,双手捂着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沈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崔正民胳膊上有几处狰狞的伤口已经干涸,血液与衣物紧紧粘连在一起。
当她掀开衣袖时,皮肉也跟着带了起来,伤口深可见骨,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崔婉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崔正民见不得女儿这样,赶紧掩盖衣袖,“没事,这伤口只是看着吓人,不打紧,药我一会自己上就行。”
沈昀从崔婉手中接过伤药,用柔和的声音说:“我在办差的时候也时有受伤,这样的伤口需要用水润湿再处理。我看到入口的桌子上有酒,你去拿过来,剩下的伤口我来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