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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浩站在孙耀明面前怵得慌。这孙子绝对有问题。

从早上踏进办公室开始，“孙不笑”的气场意外地柔和，和谁说话都是温声细语，女同事们都看懵了，以为冬天的冰化了水，春天的树开了芽，眼巴巴盯着刘浩，低声惊问这刑警队是不是要出事了，不会是孙阎王带着他们一帮小弟准备下岗，转头当个文化人？

肯定不是。刘浩盯着孙耀明比太阳花还艳的脸色，不禁问道，“孙队，市里面五个拳击俱乐部的会员名单都在这了。前后数了数，大约九百多人。”

孙耀明捏着一沓厚厚的名单，“嗯嗯”地应着。刘浩抿起了嘴，壮起胆，再问，“你，不觉得这工作量有点大？这名单四十多页纸。你没疑问？”

“刘浩啊——”孙耀明正了正神色，眼神比佛祖看悟空还慈祥，说道，“困难总是有的。我们要耐心克服。这个名单我看很好。你们做的不错，名单里面会员姓名、家庭地址一应俱全。你让兄弟们把这里面的人，挨个询问一遍，特别注意那些在田禾众死亡当晚缺少不在场证明的，我们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刘浩像不认识孙耀明似的，把他刚才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还是提出了疑问，“孙队，这里面的人也太多了。我们这样查估计得查两礼拜。你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孙耀明回过劲来，许是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恢复了以往严厉的态度，说，“你说得没错！这样，你把近一年以来，还在拳击俱乐部活跃的会员先挑出来，进行重点排查。动作要快！能把田禾众这样的人重伤致死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可能性最大的是职业拳手和打手。最好去见他们的人，想办法假装不小心撞他们的肩背，看看有没有人吃痛得厉害的。田禾众办公室里的书柜玻璃门碎成那个样子，凶手受伤的可能性极大。”

见孙耀明回到了常态，刘浩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自从发生了杜大伟和田禾众的案子后，“孙不笑”的情绪可谓是更加阴晴不定，一会雷公暴雨，一会艳阳高照，搅得他也摸不着头脑。刑警队长压力大，不好当，这谁都知道。但也不至于当成了变态是不是。刘浩背后的毛都竖了起来，他在心里掂量着，是时候给孙队介绍个姑娘了。老话说得好，先成家后立业，家稳定了，人也跟着稳定不是？

“那个，上次你发小介绍的项姑娘，你们还有联系吗？”刘浩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成想孙耀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那个——没——没什么联系了。”

刘浩霎时就明白了。看来这孙子背后的小动作不少，平时见他审问犯人时面不改色，一谈到小项就憋气了。刘浩假装点点头，补充了句，“我看那姑娘，挺好。”

孙耀明急了，“怎么就挺好了？你都没和别人说过话。你了解吗你。”

“那你说过？除了吃饭那天？”

孙耀明知道被套了，一脚踹到刘浩的屁股上，怒道，“你是胆子肥了来管我的闲事？走吧！技术科说‘江湖笑笑生’的ip地址查出来了！”

刘浩见孙耀明那别扭的劲儿，也不多问，一副“儿子长大了不受管”的神情，跟着走出了办公室。

技术科的伍骏航是局里的新人，大学刚毕业就被严副局抢了过来，说是电脑方面的天才。伍骏航见到孙耀明和刘浩也不打招呼，冷冰冰地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让他们坐下，说“昌盛路298号，自由空间。”

刘浩对伍骏航的态度不甚服气。他听说这人自从进了局里就没把其他同事放在眼里，看来确有其事。他刚要发火，却听孙耀明耐心地发问，“伍同志，你怎么能确定‘江湖笑笑生’在这个地方？”

伍骏航连头也没回，说道，“我和你解释，你能听懂吗？”

刘浩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这是跟前辈说话的态度吗？你知道我们要是跑错了地方，得浪费多少时间和人力？现在是破案，不是过家家！”

孙耀明摆了摆手，暗示刘浩消消气，说道，“伍同志，我想听听你的思路。”

对于伍骏航这样的人，孙耀明以前处理过。年轻气盛同时还有点傲，这种人靠激将法不管用，得展现出足够的尊重。果不其然，孙耀明看人还是准，伍俊航把脸转了过来，只对着孙耀明说，“那我告诉给你听。”一旁的刘浩气坏了，走到窗边，背对着两人，朝外吐气。

伍骏航的阐述清晰简单，他在拿到刘浩提供的信息后，找到了“江湖笑笑生”所注册的二手车论坛，黑进了“笑笑生”的账户，发现了三点可疑之处：

一，“江湖笑笑生”为全新注册账号，仅有的一次登录时间为2004年10月20日晚上9点。

二，“江湖笑笑生”不仅在窦振东卖车的帖子下留言，甚至还私信了发帖账号，只是对方没有回复。看来此人买车的意愿非常强烈。

三，通过对ip地址195.175.11和isp的追踪，他锁定了闹市区域的“自由空间”网吧为“笑笑生”所在的主机地址。

也就是说2004年10月20日，回帖人就坐在那家网吧里，在窦振东的帖子下面按下了回车键。

“不过，”伍骏航补充道，“这个‘江湖笑笑生’的账号，10月20日之后就再没登录过了。现在过去了一年，“自由空间”又是市区最大的网吧，即便有监控，估计你们要找出回帖人还是很悬。”

“小伍，你做的不错。还有什么方法能更加精准地挖出‘笑笑生’的信息吗？”孙耀明颇为肯定伍骏航的推断，连称呼也顺带变了。

伍骏航到底是入职不久的新人，听见孙耀明的称赞，即便再岿然不动，耳根子也跟着红了红。

“我可以再试试。这个网名不多见。感觉像有点文化的人起的。人们起网名的时候，通常喜欢沿用之前用过的名字。我会进行一个全网深度搜索，尝试找出有相关性的用户。”伍骏航说道。

孙耀明拍了拍伍骏航的背，笑道，“那麻烦你了。刚才刘警官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最近的杀人案性质太过恶劣，我们队里压力太大，难免有情绪。”

伍骏航表示不会在意。等孙耀明离开了办公室，他回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这孙队长怎么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人挺和善的，今天也是笑容满面，倒是那个刘浩，脾气大。果然，群众的谣言不可信。他摇了摇脑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江湖笑笑生”的字样。

去往“自由空间”的路上，刘浩腮帮子鼓鼓，一脸不悦，一路上按了好几次喇叭。

“现在这些小年轻，对前辈都这么没礼貌吗？亏得孙队你还有耐心和他聊下去。”

孙耀明在手机上翻查着关于“自由空间”的评论，应道，“有点本事的年轻人是这样的。我以前不也是这样？刘浩啊，你得多点耐心。提携后辈是应该的，别动不动就甩脸走人。”

刘浩抠了抠耳朵，怕是听错了。孙队对他自己的认知看来完全错误。他除了今天不正常以外，其他时候可比伍骏航冲多了。

“自由空间”所在的昌盛路298号离田禾众出事的地方走路只需十分钟。孙耀明站在网吧门口，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金尊大厦，若有所思。“江湖笑笑生”对撞死杜大伟的破皮卡感兴趣，“自由空间”又和田禾众的死亡地点在一条直线上，这些仅仅只是巧合吗？可是杜大伟和田禾众，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人，死亡方式也大相径庭，硬要说两个案件是同一人所为，未免过于牵强。严副局前天的命令下来，说田禾众的案子要尽快给个说法，但现在除了知道嫌疑人的鞋码和使用了拳套杀人以外，别的线索都是模棱两可，李燃和梁法医都快被他逼疯了，天天被追着要新线索。

唯独也就是昨天傍晚，在小公园见到的项雪，让他沉入湖底的内心，莫名雀跃了一小下。

“自由空间”的老板姓周，估计是电脑游戏打多了，眼袋挂到鼻梁骨。刘浩给了他一串ip地址，他扫了一眼，气若游丝地说这地址是他们网吧没错，但要找一年前的监控录像肯定没有，电脑早自动删除了。

“那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印象？”

“‘江湖笑笑生’？谁会起这么弱的网名啊。没听过。这人小说看多了吧。”周老板吐槽道，鼻腔里喷出一缕白烟，呛人得很。

孙耀明环顾整个“自由空间”，这地方大是大，但烟雾缭绕，键盘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看样子都是些十几岁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东倒西歪地窝在小小的键盘前，用化名在巨大的网络世界里分身乱窜，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在乎他们是谁。

“网游就这么有意思吗？”孙耀明问周老板。

周老板双眼发亮，扯着嗓子赞叹道，“当然了！你们知道《魔兽世界》吧，我们这边的人都玩疯啦。你们看a区第一排那四个小伙子，都是大神。他们能在我们这打，是我们的荣幸。”

孙耀明听不懂周老板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在他的眼里，这些少年们都着了魔，双眼充血地在电脑前发疯似地按着鼠标，而在同一个空间里，有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某台电脑面前，计划好了一年后的杀人计划。那人把战线拉得很长，耐心很足，等着杜大伟上钩，说不定还有田禾众。

还会有下一位受害者吗？孙耀明不想去想，也不敢想。

北江市什么时候变天了，他怎么现在才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