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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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灶上的火苗窜了起来，黑色的手套残片一点点消失殆尽。项雪看着蓝色的焰心入了迷，她下意识地想把手伸进去，但在火焰的边缘处缩了回来，她还是会怕，怕不小心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星期天的晚上下起了雨，街上的人不像周五周六那样多。她在“南国咖啡厅”相同的位置坐到了零点三十分，目标才真正出现。再晚个五分钟，她几乎要改变原本的计划了。匆匆买过单后，她穿过马路，站在街角的紫荆花树下等了十来分钟，确定秦墨不像有离开的迹象，于是按照制定好的路线上了楼。

她知道埋伏秦墨的计划并不容易执行。宝力斯所在的大楼背面是一间人声鼎沸的桌球厅。一到夜晚，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不玩个尽兴不会消停。桌球厅分成室内和室外两个部分。室外的地盘用挡雨棚隔着，听得见下面的声音，看不见人。大楼对面是一幢正在修建的居民楼，从顶楼落下的两大横幅分别写着“万泉洋楼是您家，买楼明日您就发”的标语。大楼还没有封顶，无论白日黑夜皆是围栏紧闭，她曾翻墙进去过一次，里面的甲醛味很重。

手机上的电子时钟跳至零点五十五分，项雪的眼睛没多眨过一秒。她听不见vip健身房里传出的声音，也不知道计划是否能够完美执行，但躲在狭小的四方隔间里面，她能做的只有专注和等待。终于一点十三分，机会来了，她踮着足尖，进入了宝力斯vip房。

把窗户掩上只剩一道缝隙，她看见秦墨正背对着自己，在划船器上做着背部训练。秦墨看起来比她在咖啡厅里望见时更加壮硕。项雪反手把vip房的门锁了，她可不希望有人进来打扰这次难得的短暂会面。

听见锁门声的秦墨，头也没回地喘着粗气问“有没有找到饮水机”。她自然不会回答，默默地拿起地上的哑铃，朝秦墨的头上砸了过去。只不过与此同时，秦墨刚好回头，她手上的哑铃偏了道，落在了秦墨的左前额上。

血滴了下来，秦墨捂着前额，从划船器上跌落。他大惊失色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大骂道“哪里来的贱婊子”，没等话音落下，项雪腾空侧踢，击中秦墨的左肩，他整个人摔了出去。

血水从男人的嘴里吐了出来，男人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情，不断求饶，说他这辈子没做过坏事，问是不是搞错人了，还说如果是要钱，他的银行卡里有大把的钱，自己还是这家健身俱乐部的老板，知道每天结账后前台会把现金存在哪里。

话真多啊。项雪看着脚边的秦墨，拽紧了手上的红绳。

“十年来，你有没有哪怕一刻钟，想过季宇一家？”这是项雪留给秦墨最后的机会。

秦墨的眼睛里流进了前额躺下的血，他停下了不断求饶的说辞，向杠铃的位置爬去。项雪叹了口气，她看见秦墨听到“季宇”时躲闪的眼神，只觉得可笑。死到临头了，还是看不见忏悔之意。

秦墨拖着身体向前爬着，滴下的血在地上拖出了又细又长的印记。她一脚踹到秦墨的裆部，对方痛得扭曲了身子，但还没等完全反应过来，项雪将手上的红绳捆在了秦墨的脖子上，再用双脚撑在杠铃杆上，红绳的两端越收越紧，她在秦墨的耳边持续地念道“既然十年都没想过他们，那就去地狱里好好磕头道歉吧”，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红绳拧至极限，秦墨终于不再挣扎。

杀人的经过像走马灯的画面，一直带到项雪的梦里。脱得精光的秦墨在油锅里尖叫着，小鬼拿着三戟叉在他的皮脂上戳出一个个血洞。项雪听见秦墨大叫着冤枉，转瞬之间，自己的脸替换在小鬼的脸上，项雪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汗。

第二天的《北江日报》上刊登了秦墨被杀的消息。项雪听见年级教师早会上有人对此议论纷纷。有的说死了个青年才俊，怪可惜的。有的说树大招风，估计被哪个对家盯上了，做律师的，容易结仇。项雪听得心不在焉，连年级组长叫她的名字都没听见。

“项雪，项雪。级长问你话呢。你愿不愿意。”赵丽丽示意她看向级长。

项雪回过神来，看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不好意思道，“昨天睡晚了，精神不太好。级长能重复一遍你的问题吗？”

级长显然不太高兴，但介于其他教师在场，不好发作，说道，“下个学期开始，由你担任初一三班的班主任怎么样？这也是校领导的意愿。”

这话等于不给项雪拒绝的机会。赵丽丽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她忙答道，“哦，好的，谢谢领导们给的机会，我很乐意。”

级长见项雪的态度还算不错，脸色稍稍缓和，开始交代接下来国庆放假事宜。赵丽丽凑近她耳边问，“孙耀明有没有约你假期出去玩？”

项雪假意瞪了赵丽丽一眼，让她收收心思，别老想着别人的闲事。赵丽丽嗔怒道，“你怎么是别人呢？我可帮你打听了啊，人家刑警队长对你的印象可是很不错。”

“谁跟你说的？”项雪问道。难道是孙耀明告诉了赵丽丽他们在小公园碰面的事？

赵丽丽神秘一笑，说，“是谁你就别管了。反正消息来源可靠。不过这个假期他估计放不了假，听说出了好几个凶杀案，警队忙得不得了。”

项雪飘忽的心绪又沉了下来，看来杜大伟、田禾众甚至秦墨的案子，八成是由孙耀明负责。她绷了绷脸，对赵丽丽再次强调，“我对孙耀明不感兴趣。我俩不合适。”

赵丽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说，“兴趣是可以培养的，你们不也只见了两面。以后机会还多的是。”

项雪扶了扶额，真是拿她没办法，话说到这份上了赵老师怎么还没听明白。不过国庆长假期间，她倒是可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项雪换了运动服，搭乘公交绕到了宝力斯俱乐部。不出所料，大门前站着两个警卫，与她相熟的销售小妹坐在台阶上，哭丧着个脸。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她假装不知道所以然。

销售小妹擡起哭花了的脸，见到竟是熟客来问，不吐不快的倾诉欲随之而来，“项小姐，健身房暂时不开门了，你先回去，等我们通知。我们这边出了点事，警方正在调查。”

“出事？”

销售小妹咬了咬下唇，说，“嗯，我们老板在里面出事了。不过你别担心，不是我们器材方面的事故。是老板他被人杀了。”小妹吞吞吐吐，许是在想用什么说辞能不吓到客人。但报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想瞒也瞒不住，还不如如实相告。

“被杀了？被谁杀了？”

“警方还在调查。这个期间健身房恐怕无法使用。不过你放心，我们会给每个会员作自动延期，免除所有杂费，你无需有任何顾虑。等恢复营业时，我们会通知大家。”销售小妹的话术仍旧在线。

项雪表示理解，同时也安慰了对方几句，随后离开了现场。她在案发后第二天特地回到宝力斯是要俱乐部的员工好好地记住她的存在。如果在案件发生后她立马失去踪迹，会和往常前往此处勤奋健身的形象大相径庭，反而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站在宝力斯门前的十字路口，项雪的手里被人塞进了一张彩色宣传单，上面印着李冰冰和夏雨主演的《独自等待》。国庆黄金档是电影宣传发力的时间，项雪看着海报上的男主角，发觉他和孙耀明的眉眼处竟然有些相像。她被自己这个没来由的想法吓了一跳，把宣传单揉作一团，快步走到对面的公交站牌底下。

肯定是被赵丽丽洗脑了。项雪在车上这样想着，手里的宣传单越揉越皱，越捏越紧。

“师傅，下一站停车。”项雪对着前方喊道。下一站离她家还有六站之远，但她等不了了。她要跑步回家，让身体更累一点，顺便把脑袋里不该有的想法统统抹去。

她的世界是一个人。现在和将来都只能是她一个人。不想改变，也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