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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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嫂再三确认丈夫不认识什么安保公司的老板田禾众,还一再强调家里头和社会上这些人几乎没有往来。孙耀明回到车上的时候,看着两名受害者的照片,抹了把脸。难道这次自己的第六感出错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刘浩带着人马走街串巷,把早年与田禾众看不对眼的盘问了个遍。最后拉了乌泱泱一大帮子聚集在警队办公室里。孙耀明看着眼前这些歪瓜裂枣,不是一副黄昏梦不醒的样子就是逞大牛的气势,让他们扯根水管敲人脑袋可以,但要是说他们会先断电后杀人,还不留下明显把柄,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
为首一个叼着牙签头的黄毛,见到孙耀明走进来时用倒八字眉瞪着在场一众人等,吓得哆嗦。他还记得他老大的小拇指就是被眼前这位“孙狗”咬断的,忙颤声说道,“孙队,你们肯定抓错人了!我老大上次被你弄残后,都快在泰国皈依佛门了。那田总和我们是猴年马月前的过节,大家早忘了。他死了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其他混混一并附和。刘浩“乓”一脑瓜子敲在黄毛头上,怒道,“让你多嘴!给我好好呆着!”
孙耀明对着刘浩招了招手,二人下楼抽了包烟。
“怎么样,这帮人的脚印有符合的吗?”孙耀明问。
“别提了孙队。我们精确到毫米测量,就属那黄毛的脚最小,三十八码半,其他人就不说了,甚至还有两个我都怀疑是‘大脚怪’。”刘浩哭丧着脸道。
“把他们都放了吧。”
“啊?好不容易抓回来的,不再查查?”
孙耀明用鞋底撚灭了烟头,说,“你感觉这帮人有一个像嫌疑人?”
“我觉得他们都挺像。”刘浩见孙耀明古怪地看着自己,忙补充道,“长得像。”
“你感觉这事和杜大伟的事有没有联系?”孙耀明问出了憋在心里一整天的问题。
刘浩摸了摸下巴,说,“不能吧。两个案子的杀人手法完全不一样。而且杜大伟一个做早餐的,能和田禾众扯上关系?田禾众身边不是打手,就是大老板。这两人都不是一条道上的。”
看来还是自己多心了,就连刘浩也是如此说法。按目前的情况,让两个案子并案调查不现实。
孙耀明等到了第二天下午,梁法医的尸检报告总算送了过来,附带还有李燃的痕迹检查。孙耀明把两份报告读了数遍,不可置信地擡起头瞪着梁法医说,“没有血迹?!这怎么可能!“
梁法医也不愿意是这样的结果,但事实就是事实。他们把现场找到的大小玻璃碎片,熬夜检查化验,发现上面没有遗留下一滴血样。别说孙耀明,他们法医组也是士气大减,两位助手中午先被他打发回家休息了。
“孙队,我们检查得很仔细。案发现场保留得也很完好。但除了田禾众的血迹以外,没有其他血迹残留,真是遗憾。”梁法医为难道。
也不是孙耀明故意膈应人,只是这和他设想的太不相符。他揉了揉眉间,觉得头都开始痛了起来,说道,“我们在现场做肉搏模拟的时候,按照玻璃柜的破碎程度和足迹走线,大概可以判断嫌疑人肩背部受伤。如果没有留下血迹在现场,那么只能说嫌疑人的运气未免太好。”
“还有一种情况很难有血迹留在现场。”梁法医灵光一现。
“怎么说?”
梁法医竖起左手,与右手手掌呈直角状,双手互碰解释道,“如果导致嫌疑人受伤的玻璃碎片还留在嫌疑人体内,而且假设碎片造成的伤口面积不算大,那么血液很可能没有顺着伤口流下来,或者是在流下来时被衣物等吸附了。所以现场的地面和遗留的碎片里,都找不到血迹。”
一旁的刘浩打了个响指,说道,“那是不是说明,嫌疑人很有可能会去医院处理伤口,因为肩背部的位置,自身比较难够到。”
“是有这个可能性。”梁法医道。
但孙耀明没有说话。市里除了大医院以外,私人诊所少说也有上百家,每天来往验伤治病的难以计数,让刘浩他们按照这条线索查,恐怕只会耗费无端精力。
“金尊大厦的视频监控看了吗?”孙耀明岔开话题。
刘浩说,“看了。周边街道上的摄像头也查了。没发现可疑人员。大楼就两个门。后面是给收垃圾的和运货的使用,一般是不开的。”
“收垃圾?”
“是的。我们市里不是今年年初开始执行统一的垃圾回收政策,办公楼里的垃圾都由政府指定的废品处理公司每天定时回收。孙队你不知道这事?报纸上当时登了好一阵。”
孙耀明突然下令道,“刘浩,你去看一下金尊大厦后门的摄像头有没有监控死角。再去找田禾众死亡当晚,在大厦里收垃圾废品的工作人员问询。特别要注意询问有没有看到陌生面孔反复徘徊在他们工作的时间点里。”
“明白!”刘浩叫上两兄弟,一溜烟小跑了出去。
“孙队,我们还发现一处可疑情况。”梁法医接着补充。他拿起尸检报告,指着死者面部的一处特写照片,说,“你看这里。”
照片里,田禾众的皮肤呈现大片肿块,孙耀明疑惑地看着梁法医。
“我们在检查死者面部的时候,发现他面部皮肤上有聚氨酯和轻质碳酸钙,你看看这一行,成分表里有写。”
孙耀明还是不明白梁法医的意思。梁法医也不急,继续解释道,“尸检的结果和我们现场所看到的一样,死者是在重拳之下,颈部神经中枢断裂死亡。但如果是凶手徒手出拳,将对方殴打致死,那么死者的面部不应该会有聚氨酯一类杂质。”
孙耀明不等梁法医说完,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殴打田禾众的时候,使用了器具。”
梁法医点头,说,“聚氨酯主要用在粘合剂、涂料以及合成皮革上面。凶手面部的伤痕大都呈现半弧状,且受力面积均匀,我大胆猜测,凶手是带着拳套进行的施暴。因为现在市面上的拳套表层,大都使用pu皮,如果我的想法正确,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死者的脸上出现了聚氨酯。”
孙耀明的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梁法医的头顶上似乎开出了菩萨下凡的光圈。他拉过梁法医的手,温柔地拍了拍说,“老梁啊,你真是我们刑警队的顶梁柱。”
梁法医前额冷汗直冒,忙说“不敢,不敢。”
法医组的这一发现,无疑给孙耀明打了一针强心剂。凶手若是有拳击背景,那么制服会散打的田禾众就变得合理多了,市里的拳击俱乐部不多,往下细查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线索。看来田禾众得罪的人,身手背景很不简单,甚至如果是仇家雇佣杀人,那就真不好办了,牵扯到多少股势力,还很难说。
“还有一点。”梁法医回过神来说道,“我听见死者的会计对做笔录的同事说,不知道为什么死者嘴里会咬着苹果,因为死者生前最讨厌吃的就是苹果,公司里的人从来不买。我在验尸的时候,观察这苹果腐烂的程度至少放了有两个多礼拜,按照会计的说法,这苹果很可能是凶手带去的。”
这下可有意思了,莫不是这苹果对凶手来说,有特殊意义?孙耀明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桌面上,闭起了眼睛,脑海里描绘出凶手的嫌疑人画像:男性、鞋码三十七码半、身高一米六五至一米七零之间、擅长拳击、肩背部近期有伤。他皱起的眉头逐渐舒缓,凶手的范围缩小了,现在就等关键性证据出现,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只要出现,他就有把握让凶犯绝逃不出北江市。
刘浩和其他弟兄一时半会还没来新的消息,他决定再一次前往田禾众的死亡现场调查。他不是不相信梁法医和李燃的取证结果,只是以防万一,说不定他能有新的发现。车子行驶到闹市中心区的人民北路,速度陡然慢了下来,广播里传来晚间新闻的声音,他才意识到,现在是下班的晚高峰时间。
他看了看表,没办法了,估计这条路能堵上半个小时。早知道就骑个摩托过来了,一心想着案子,没考虑到交通问题。车轮以龟爬的速度前进,他的心情又躁了起来,开始左顾右盼。
车子左前方冷不丁出现了一个身影。他觉得眼熟,定睛一看,咦,那不是赵丽丽的同事吗?对,肯定是她。他摇下了车窗,对着前面的人喊了一声,“项雪!这里!还记得我吗孙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