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见他
我去见他
寒风卷着她的声音,化成了刀,一下一下割在少年身上、心上,剜出血肉。
说完这番决绝的话,沈黛迈步离去,擦肩那一瞬间,乌椤奚一把抓住她手腕。
“阿黛,你真的……要与我一刀两断?”
沈黛声音沙哑,带了哽咽,“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第一次见你时我便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若再与你纠缠不清,必陷于纷扰之中,永世不得安宁……如此,何谈老师遗愿,何谈复兴明学?
她的手一点点攥紧。
“我沈黛,一身残躯,此生之志,不在权势之争,不羡朝堂之权,也不图你王室富贵。”
“阿奚,你的世界,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他仍未放开她的手,缓步走到她身前,俯在她上方。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那目光压下来,直直刺入自己的灵魂。
沈黛扭过了头,不愿再看。
少年低哑的声音响起。
“t阿黛,你不是想与我决裂,而是在逃避。你害怕接受我,害怕自己为私情所累。”
“可你怎知,我就一定会耽误你?在你眼里,除了复仇,别的人,别的事,就那般不值一提吗?你一定要一个人走下去,不允许任何人分担你肩上的血仇,不允许任何人……和你并肩走下去吗?”
这些年,她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明明上一秒还在笑着,可下一秒,笑容冷却,脸上再次漫起防备之色。
见得多了,他便懂了那笑容的意思,也懂了她的沉默。
“阿黛,你相信我,你怕血,我发誓不会让你沾上一丝血迹,你怕雨,我为你执伞披衣,无论外面是什么腥风孽海,我都会护你安稳入梦。”
他苦涩一笑:“这个南楚公子,我也当得累了,若你在意我的身份,我便解去这一身束缚,还做回阿鹿,与你一样当个普通百姓陪在你身边可好?”
情真意切的话,直冲女子心扉,撞出惊雷之声。
沈黛脊骨一点点僵住。
灼然而炙热的目光,执拗又不讲道理地将她笼罩,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
少年眼尾泛红,笼着一层雾气,夜色中,她看见他眼里的自己,渺小而怯懦。
脑海中响起咔咔的声音,像是刚冷硬起来的心开始分崩离析。
她惊惧不已,大声制止他:“别说了!”
乌椤奚哑了口,眸光一点点黯淡,显得那么手足无措。
沈黛艰难道:“我需要冷静……你给我一点时间。”
面前人默了半响,不知在想什么,耳边只有烈火的噼啪声和人们的喊叫。
他终是松开了手,像是放下了整个世界。
沈黛一下子从她的桎梏中挣脱出来,长长的夜路上,她步履跌撞,始终没有回头。
再不走快些,她就要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败得体无完肤。
深寂的夜色中,浓云翻滚。
又下雪了。
天地一片静穆,女子转身跑去,徒留少年在原地。
雪影映在两人的脸上、身上,一视同仁。
纷纷扬扬,清冷纯净,义无反顾撞入火焰中,在转瞬的交融中化为虚无。
……
第二日,阮府遇歹人行凶一事传遍了桐州。
一场大雪,阮维桢的一双儿女和一位妾室均死在了歹人手中,偌大的阮府还被火烧的不成样。
想那阮维桢在桐州也算得上是个人物,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局面。
祸不单行,就在桐州人唏嘘不已时,又一风波突起,有人向知州衙门告官,状告桐州商会堂主私相授受、侵占公物和操纵市价等一系列罪名。
不过半月之内,阮府就被抄了家,其党羽一并被拘捕下狱。
一切快得好像瞬息之间,桐州人纷纷猜测,定是阮维桢得罪了哪位权贵,才被人赶尽杀绝。
此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桐州商会亦是天翻地覆,原本桐州商人大多投靠阮维桢,也算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树倒猢狲散,他们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宋府。
一时间,宋府前门庭若市,打探口风的、送礼的、递拜帖的……可无论他们使了什么法子,这里就像铁罐一样密不透风。
与此时,宋府院内一片死寂,宛若不闻窗外事。
书斋外,巧英和其他几个沈黛身边的心腹在雪地上转了又转,将满院厚雪生生踩平。
管家急得如锅上蚂蚁:“巧英姑娘,公子待你那么好,你可得劝劝呐!这一连数日的,要么去银坊忙活一整天,要么把自己锁在书斋好几日谁都不见,灯油也不是这么个熬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