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北山迷雾
子时刚过，北山深处便起了浓雾。
月光被吞噬，山林间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令人心悸的死寂。萧山如同一头融入夜色的孤狼，沿着一条只有猎户才知的险峻小径向上攀爬。他的脚步极轻，呼吸绵长，感官却放大到极致，捕捉着身后不远处那两个如影随形的追踪者发出的每一丝细微声响。
一个是赵百户派来的精锐斥候，另一个，则带着陈家死士特有的阴狠气息。
他的计划很简单，将这两条尾巴引入北山最危险的“鬼间”峡谷，那里地势复杂，多毒瘴沼泽和天然石林，是摆脱追踪、甚至制造“意外”的绝佳地点。他腰间挂着几株随手采的普通草药，故意在显眼处留下痕迹，一切都像是急于寻找“赤焰草”的模样。
行至半山腰一处狭窄的鹰嘴岩，萧山突然停下，侧身贴紧冰凉的岩壁。下方不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枯枝断裂声和压抑的喘息。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从怀中取出一个牛角小壶，拔开塞子，将里面刺鼻的液体小心地滴在岩缝和脚下的苔藓上。这是沈青用几种草药特制的药水，气味浓烈，能模拟出某种稀有药材的气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刺激野兽的嗅觉。
做完这一切，他身形一展，如猿猴般敏捷地继续向上攀去，方向直指“鬼间”。
几乎在他离开的瞬间，两道黑影先后掠至鹰嘴岩。赵百户的斥候蹲下身，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残留气味，又摸了摸地上湿润的苔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依旧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陈家的死士则更为谨慎，他停留片刻，似乎在判断这是否是陷阱，但最终还是对“赤焰草”的贪婪占据了上风，悄然跟上。
浓雾愈发厚重，能见度不足十步。萧山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时而加速，时而隐匿，完美地操控着追踪者的节奏。他故意将两人引向一片布满碎石和暗坑的斜坡，听着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和压抑的痛哼，显然是有人中招了。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前。
然而，就在接近“鬼间”入口时，萧山耳廓微动，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身后那两个，而是来自侧前方的密林深处！那是一种带着某种规律的马蹄踏地声，以及金属甲片摩擦的细响，伴随着几句语调古怪的交谈！
蛮语！
萧山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僵直，屏住呼吸隐入一块巨石的阴影中。他万万没想到，赵百户所谓的“蛮族探马踪迹是假”，此刻却出现了真正的蛮族小队！看这动静，人数不多，但绝对是精锐，而且似乎……正在朝着“鬼间”峡谷的方向移动！
计划被打乱了。萧山脑中飞速权衡。身后的尾巴必须解决，但眼前这支意外的蛮族小队更危险，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明，但绝对与黑山屯有关！
就在这时，身后的追踪者似乎也察觉到了前方的异常，脚步声停了下来。浓雾中，三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和互相窥探之中。
与此同时，黑山屯内，青禾粮行后院厢房。
沈青躺在床上，张秀姑那句“蛮语”让她瞬间睡意全无，冷汗浸湿了内衫。林婉儿房里深夜出现男人的蛮语声？这比赵百户和林主簿的勾结更可怕！如果林婉儿不仅通陈家，还直接与蛮族有染，那她的危险性将呈倍数增长！
她必须立刻确认这件事的真伪！但绝不能打草惊蛇。
沈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林婉儿近日的举动。除了在账目上刻意刁难、试图制造粮行混乱外，似乎并无其他明显异常。但张秀姑为人老实，绝不会凭空捏造。
她悄悄起身，披上外衣，没有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望向对面林婉儿所住的那排厢房。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正当她凝神观察时，粮行前院方向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李大军压低的呵斥声：“什么人？！站住！”
沈青心头一紧，难道是粮行又出事了？她立刻转身，准备出去查看。就在她拉开房门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对面林婉儿厢房的窗户极快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人刚刚从窗边离开。
是错觉吗？沈青心中疑窦丛生。她定了定神，快步走向前院。
前院灯火通明，李大军和几个伙计正围着一个被按倒在地、衣衫褴褛的陌生汉子。那汉子挣扎着，嘴里含糊地喊着：“饿…给点吃的…俺是逃难来的…”
“大军哥，怎么回事？”沈青问道。
李大军抹了把汗：“沈姑娘，这厮半夜想翻墙进粮仓，被巡夜的兄弟逮个正着！说是逃难的，我看不像好人！”
沈青走近几步，仔细打量那汉子。虽然穿着破烂，但面色并不像长期挨饿的流民，眼神躲闪，带着一股戾气。她心中警铃大作，这很可能又是有人派来捣乱的！
“先关到柴房，仔细看守，等天明再交给守备府处置。”沈青冷静吩咐，目光却扫向四周。她注意到，林婉儿厢房的方向依旧漆黑，但似乎有极细微的窗帘晃动痕迹。
处理完前院的突发事件，沈青回到自己房间，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北山情况不明，屯内暗流涌动，林婉儿的嫌疑急剧上升。她感到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收紧，而萧山不在身边，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肩上。
她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漆黑的山峦，心中充满了对萧山安危的担忧。此刻，他是否也陷入了意想不到的危局？
“鬼间”峡谷入口处，浓雾如浆，几乎凝固。
萧山伏在冰冷的岩石后，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前方的蛮族小队约五六人，牵着战马，停在了峡谷入口，似乎在商议着什么，蛮语低沉急促。身后的两个追踪者则隐匿在侧后方的树林里，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山知道不能久耗。必须打破僵局！
他悄悄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用匕首在箭杆上刻下一个简单的箭头标记，指向蛮族小队的方向。然后，他运足腕力，将箭矢朝着陈家死士藏身的大致方位，猛地掷出！箭矢破空而去，虽未伤人，却足以暴露位置！
“嗖！”
几乎在箭矢落地的瞬间，蛮族小队立刻警觉，低吼着拔出弯刀，警惕地望向箭矢来处！而陈家的死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下意识做出了防御姿态，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在那边！”蛮族小队中有人用生硬的官话喝道，立刻有两人持刀扑向陈家死士藏身的树林！
赵百户的斥候反应极快，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向后滑去，试图脱离这是非之地。但萧山岂能让他如愿？他如鬼魅般从岩石后闪出，一枚石子精准地打在斥候前方的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再次吸引了蛮族小队的注意！
“还有同伙！”蛮族小队头领怒吼，剩下的人立刻分成两拨，一拨继续追击陈家死士，另一拨则朝着萧山和斥候的方向包抄过来！
刹那间，峡谷入口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杀戮场。陈家死士武功不弱，与两名蛮兵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怒吼连连。赵百户的斥候被迫与萧山“暂时联手”，应付另外三名蛮兵的围攻。萧山剑法凌厉，每一招都直奔要害，但他有意收敛了几分实力，制造出险象环生的局面，让那斥候不得不全力应对，无暇他顾。
浓雾和混乱成了最好的掩护。在一次交错而过的瞬间，萧山的剑锋看似格挡蛮兵的攻击，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划过了那名斥候的脚踝！斥候闷哼一声，身形一滞，顿时被一名蛮兵抓住破绽，弯刀狠狠劈下！
萧山“奋力”一剑逼退面前的蛮兵，看似想去救援，却已来不及。斥候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陈家死士也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多处挂彩，被两名蛮兵逼得节节败退，最终被一刀砍中后背，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萧山见状，不再恋战，虚晃一招，身形向后急退，迅速没入浓雾弥漫的峡谷深处，消失不见。那几名蛮兵追了几步，见失去踪迹，又顾忌峡谷内的危险，只得骂骂咧咧地退回，检查两名倒地者的状况。
峡谷外，渐渐恢复了死寂，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战斗的痕迹。
萧山在复杂如迷宫的峡谷中穿行，确认摆脱了所有追踪后，才在一处隐蔽的石缝中停下。他面沉如水，心中并无轻松。意外出现的蛮族小队，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他必须尽快赶回屯子，将这个消息告诉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