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无衣
少府令李呈带着少府众人来到了渭水边上的督工棚十步外，苍老浑浊的声音高呼：“臣少府令，李呈参见王上。”随即王昭岁也跟着少府众官员高呼：“臣等参见王上。”
听到了督工棚外的动静，几名侍卫簇拥着一个面容清冷五官挺拔的英俊少年走出了督工棚，这便是未来的千古一帝嬴政了。少年嬴政一袭玄衣，身姿挺拔，深邃的眼眸扫视众人，随即轻笑道：“众爱卿免礼，这次劳烦众爱卿远道而来倒是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因为朕的个人原因，朕前几日偶然从一位学士那里得到了一个机关锁的图纸，此物设计的甚是巧妙，朕苦思数日不得破解之法，故请诸位而来为朕解惑。”
王昭岁刚想说为什么不直接把这图纸送到少府，非得让人跑这么远，只听少年嬴政继续说道：“图纸的主人还为允许传播他的图纸，朕不会做这种不尊重士人的事，所以今日众卿回去后也不可泄露其图纸。”
话音落下，一个侍卫从一旁，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了少府令让这些少府官员传看。
王昭岁踮起脚尖朝少府令手中望去，只见一个做工精美的玉质正方体被少府令托在手上，每一个面有九个小方块，不同的小方块上还有不同的图案。
王昭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只见李呈拨弄着手中的正方体，这正方体的三阶还能旋转，我靠，这不是魔方吗？王昭岁心说：“嬴政遇见的那个贤士，该不会是颜缺那个吊毛吧。”王昭岁一想到嬴政称嫪毐为贤士，总有一种历史变异了的荒诞感。
“此物名为“魔方”共有六面，每一面都对应着不同的图形，只需要把每一面的图形全都复原，便是破解成功了。”那名把魔方端上来的侍卫开口解释道。
少府令李呈本来就不是擅长机关术之人，李呈有这点自知之明，也没打算在这儿打肿脸充胖子，李呈把魔方在手里拨弄了几下便递给了一旁的吴泉。吴泉不愧是秦墨这一代的佼佼者，拿起魔方仔细端详了一阵，便动手把一面拼了出来。
周围的将作少府丞看着吴泉拼好一面竟如此简单，心中满是不屑：“什么鲁班机关术，果然是奇巧淫技，在我们正统墨家机关术面前不堪一击。”
而李呈倒是在心里暗暗摇头道“这吴泉还是太年轻了，这东西王上可是破解了数日都未能破解出来的机关术，就算简单你就不能演的难一点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少年嬴政看着这些将作少府丞们脸上不屑的表情有些不喜，他自己也抱着这魔方研究了数日，这东西若只需拼好一个面，则非常简单，即使是半大的孩童也能拼出来，然而一但想要拼好两个面，难度就会倍增，更不要说拼好六个面了。嬴政钻研数日也没能同时拼好两个面。
果然不出所料，吴泉每次想要拼出第二个面就要打乱原来已经拼好的面，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吴泉心中也越来越急躁，此时他的官袍已经被汗水浸湿，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处滚落。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此时嬴政已经对少府的这群人失去了信心，就在这时吴泉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他终于拼出了第二个面。这倒是让嬴政又来了兴趣，王昭岁也注意道了吴泉这里的动静，不禁在心中感叹道：“这吴泉能做到将作少府令，还是有点实力的。”
其实把魔方同时只拼好两个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拼好一个完整的魔方还要难，复原魔方的底层逻辑是要从立体几何的角度来看的，参悟了魔方转动时每层方块之间的变化关系，一层一层的复原便不难了。而正常人第一次拿到魔方时的惯性思维会让人和嬴政吴泉他们一样觉得要一面一面的复原魔方，这就是为什么正常人第一次接触魔方时很难成功复原。
吴泉也意识到了这样一面一面的复原魔方，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可他现在也没找到正确的破解之法。吴泉只好暂时放弃，把魔方递给了其他将作少府丞。
结果不出所料，这些人一个都没有能破解的，李呈此时苍老的脸上一片铁青，他今日本来就没把这所谓的鲁班机关术放在眼里，本来以为今日就是他们少府在嬴政面前刷好感的好机会，结果没想到他们整个少府的官员竟没一个人能把这个小机关给破解出来，整整六个面，只有吴泉一人仅仅破解了两个面。
吴泉此时沉默不语，埋头深思，忽然拱手给一旁的嬴政行了一礼道：“王上，臣有一计可参悟此物其中的奥妙。”
嬴政眼前一亮，问道：“爱卿可有何计？”
吴泉朗声回答道：王上，此物确实精密，当不是没有破解之法的，只要能够让臣观察一下此物内部是如何运作的，掌握了其中机械运转的规律自然能够破解此机关术。”不得不说吴泉在机关术上的造诣确实很高，在一个时辰内便能跳出惯性思维，直接参悟机械运作的本身，这种思路是对的。吴泉继续说道：“王上可派人，用二十七块大小一致的石块做出一个大型魔方，以人力把之些石块吊起来，每个石块隔开，再让民夫拉动石块模拟此物的远转，这样不仅能够弄清出魔方内部的运作规律，还能够将其中的细节等比例放大。臣相信不出七日，臣和诸位同僚必能将这魔方里的玄机给破解了。”
嬴政正在思考着吴泉此计的可能性，吴泉又继续说道：“王上不必忧虑，此计实行起来并不难，如今恰好在这渭水渠（郑国渠是在修建好后才命名的，现在叫什么名字历史上也没有记载，先叫它渭水渠了。）施工现场，只需给这些民夫们多加一些徭役就好了，让这民夫们在停工休息时来建造着大型魔方，然后以人力驱之，实施起来并不困难。”
督工棚离一旁做工的民夫们并不远，而且督工棚连个墙都没有也隔不了音，吴泉的话自然传到了附近的民夫耳朵里。民夫们一个个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皮肤，由于长期服徭役还吃不饱，满身的泥污下仿佛剩下了一副骨架，民夫不知道这个突然来到工地的士大夫在跟王上说些什么，但是他们知道他们要干更重的活了，还是在他们原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里。
水工郑国原本是韩国派来的奸细，而修建郑国渠也原本是韩国想出来应付秦国扩张的疲民之策，虽然郑国心善不愿百姓受苦并没有错误的指导秦国百姓挖渠来耗费秦国国力，但即使如此这个能被韩国当作疲民之策对付秦国的水渠将给秦国人民带来了多重的徭役也是显而易见的。
郑国渠带来的沉重徭役几乎快要到了这些关中汉子们的极限了，再加一点这个弦就会崩断。而吴泉的计策若是真得被嬴政采纳，这多加的徭役将会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知到时候会累死多少人。
每日沉重的徭役让这些最能吃苦耐劳的关中汉子都已经麻木了。此时听到吴泉的话的民夫，只是停下了手中的活怔怔地看着吴泉，他们满脸的麻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忘了背上背的，在肩膀上压出血痕的一箩筐土石。
那些百姓的眼神让王昭岁内心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他始终认为科技就应该是服务于人民的，而眼前这位视百姓为草芥的战国科学家让他厌恶至极。本来今日王昭岁根本就没有打算破解魔方在众人面前露脸，如今吕不韦的威胁刚刚接触，他和颜缺二人就是要趁着这个时间悄悄猥琐发育。
而此刻他心中的怒火彻底爆发了，不知是对吴泉的，还是对这群少府属官的，亦或是对这个时代的。
王昭岁从队伍最后方大步走到了吴泉面前，甚至王昭岁自己都忘了自己居然都没给嬴政行礼。王昭岁此时气势如虹，对着吴泉喝道：“你有何颜面称自己为墨家正统？我等一路走来，这里有着数以万计我大秦子民用生命修筑着这渭水渠，你身为墨家传人，精通墨家机关术，且不说你所谓的机关术根本不能帮助这些服徭役的百姓一点忙，你仅仅是为了这无关紧要的破魔方便要蛊惑王上给这些百姓加重徭役。好一句轻巧的以人力驱之啊。你墨家的兼爱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王昭岁的气势让吴泉一时没反应过来，王昭岁一把夺过吴泉手里的魔方。单手捏住魔方，而目光根本没看魔方，手指快如闪电，魔方应声转动，刚刚十五秒王昭岁便复原了手中的魔方。
还好我还以为这玉制的魔方不够丝滑呢，看来手感还不错。王昭岁心说。
在周围人眼中，仅仅四息王昭岁便把困扰他们一个时辰的机关术便破解了，引得周围众人一片震惊，嬴政也震惊不已，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王昭岁举起魔方砸在了吴泉脸上。
吴泉感觉自己收到了极大的屈辱，扭曲着脸庞，狰狞地喊道：“尔辈敢辱我？我为大秦建造云梯，连弩，大秦才能战无不胜，我立下赫赫功劳，连驱使这些区区民夫都驱使不得了吗？”
王昭岁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望着哪些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朝这里望过来的百姓们。”大秦的战无不胜跟你有何关系？没了云梯，连弩，大秦便不是战无不胜的了吗？”王昭岁神色庄重喊起了秦军的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秦国的军耕结合的制度让秦国几乎人人皆兵，在这里服徭役的百姓没有一个不是从战场上退下了的，王昭岁的声音响彻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头。
百姓们纷纷跟着喊出了当年在军队里的那首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百姓们的脸上不再麻木，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这首战歌，战歌唱罢，万人齐呼“风！风！大风！”数万百姓喊出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渭水。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战无不胜的秦军。
刚刚还满脸狰狞的吴泉，现在被周围震天的战歌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如土色。
王昭岁此时平复了心情，冷静了下来，弯腰向秦王嬴政作揖道：“臣赵高参见王上，臣刚刚孟浪了，臣看到这些服徭役的百姓已经个个骨瘦如柴，实在是不忍心将作少府令再为了这玩物去折腾他们了。一时没忍住，还请王上责罚。”
少年嬴政还在看着那些高唱《无衣》的百姓们怔怔出神，直到今日他才真正地明白了大秦为何够战无不胜，不是因为大秦的军队比六国军队装备精良，也不是大秦的将领比六国的将领善谋，而是因为大秦需要时，大秦的百姓们能够高呼那句“岂曰无衣。”然后朝六国杀去。
王昭岁的话让嬴政回过了神了。少年嬴政深邃的眼神望着王昭岁，“爱卿平身，今日多谢爱卿劝谏，朕险些因这无关紧要的玩物而残害我大秦百姓。”说罢，一脚把刚刚王昭岁丢在地上的魔方踢进了渭水。
如果颜缺在这儿一定会看得一阵心疼的，那么一大块儿玉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败家玩意儿，这都是你妈的嫁妆啊。
嬴政并没有责罚王昭岁刚刚的不敬之罪，同时也没有责罚一旁的吴泉，毕竟他如今还没有亲政，等到他亲政那一天他需要这些秦墨的支持。
而此时吴泉已经从刚刚的惧怕中回过了神了，吴泉怨恨的看着王昭岁，狰狞地喊道：“你不过一个区区少府属官，竟敢辱骂于我。我在将作少府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你是什么东西，有和资格辱我？”吴泉哭喊道：“请王上为臣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