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很敏感

龙很敏感

“令妹确实是喜脉。”

结束搭脉后,大夫神色凝重地告知面前女子，“只是她这身子如今十分虚弱，往后要多加进补才行。”

“很严重吗？”霜喻攥起五指,目光不自觉瞥向一侧。

隔着床前垂帘，她隐约看到少年缩回一截皓白手腕。

他沉默娴静,皓腕如玉,如今还被量出喜脉……

无外乎这名由她不辞辛劳请来的大夫会以为,接受诊脉的少年是个女子。

恐怕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女子吧。

“严不严重，取决于接下来这几月,姑娘如何帮她。”大夫嘱咐之余，不由叹惋,“恕我直言，令妹这身子本就不宜有喜。你们既然在此偏远之地相依为命,必然姐妹情深,若是她当初未曾与男子……那你现在，也不必替她的身子操劳至此。”

霜喻没法反驳什么。

毕竟大夫口中的所谓“男子”,其实是铁打的她本人。

说来也可笑,她当初只是为了救人而已,从未想过自己在他心里点香，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只是这些事情,她跟外人也说不清楚。

简陋厅堂中，大夫仔细写下一张药方，“这是我用了多年的方子,安胎养身十分得力。你给她早晚各煎服一副,药渣子也留着，做成香囊给她配上。头三月若是休养得当,这孩子或许还能留着。”

霜喻忧心忡忡地送走了大夫。

看着桌上药方，她又从腰坠里掏出两张方子，每一张都是由先前一个大夫留下的。

这里虽然距离人间城镇有段距离，但霜喻以珍贵药草作为酬劳，聘用马车将人一路载回门前，倒也凑齐了三位医者。

虽然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用药习惯也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却是达成共识的——

阿淮身子亏空，他恐怕受不住腹中骨肉的煎熬。

*

“我觉着，霜喻仙子好像心情不太好。”

注视着记忆尘埃的兰花精冷不防蹦出这么一句，他还伸手朝着旁边的白龙弯了弯手掌，“自从那凡人少年确诊以来，她都不太跟他说话了。”

息淮心不在焉地瞄了他一眼，龙须不以为然地晃了晃，“怀崽可是大事，这一点阿喻比龙更清楚。再说了，什么叫确诊，说得好像怀崽是什么毛病似的。”

他撇过视线，两只前爪在地上抠了抠，压根不想把兰花精的话放在眼里。

而息淮这副冷拒姿态，只换来兰花精更清晰分明的笑声，“我说龙君，我又没说你，你怎么倒急着给那凡人说话了？”

息淮陡然转过脑袋，大眼睛愣是被他瞪出了一副泰山倾倒般的势头，“什么叫龙帮那凡人说话，那明明是龙过去在凡间历劫的化身！龙还不能帮自己说几句话了吗？”

兰花精擡起折扇，目光微敛，“小声些龙君，你的龙涎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息淮愣了愣，诚实地擡高脖子，拉开距离，“龙什么时候乱喷口水了，别瞎说。”

但看到对方刻意弯起的眼角，他旋即意识到，自己又被这株千年兰花精给耍了。

“老妖精，你别太过分——”

“慢着！”兰花精合起折扇，一头敲在他的龙鼻子上，“你快过来看看，这凡人的情况越来越奇怪了！”

息淮瞬间止住言语，好奇地眨巴着眼睛，随着他所指的尘埃看去。

*

床帘之中，少年正缓缓捋起自己的袖子。

自从他被诊出喜脉以来，霜喻便不再允许他轻易下榻，成日让他裹着被子卧在床上将养身体。

他早上喝那苦涩的药汁，晚上还要喝更多，床头甚至还挂着滤出的药渣，那气味熏得他头昏脑涨。

可即便如此，霜喻忙前忙后，却不再像先前那样会静静陪着他，仿佛他忽然间成了某种必须小心对待的易碎品，哪怕是注视得久了，也会生出裂纹一样。

察觉到身上泛起奇怪痛痒，也不过是这两日的事情。

那晚他在睡梦中把自己挠醒，发现指尖沾了血的锈味，困惑地对着烛火细看时，竟从手臂上照出一排密密麻麻的鳞。

他想自己可能是疯了，连蜡烛都瞬间被他失手摔折在地，火焰一晃便迅速熄灭，留下他在黑暗中懵然。

霜喻倒是当场察觉了他的突发状况。

她从她如今休憩的小榻赶来查看他的情况，帮他检查过手臂，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少年以为自己只是一时看错，然而今日，那种痛痒交加的感觉却卷土重来，还从他的手臂蔓延到腿脚上。

时值傍晚时分，霜喻仍在外采药，一时半会回不到他身边。

可他已经难受得身上仿佛被火燎完又遭水泼，全身全靠一股劲绷着，不知何时便会迸裂。

少年在痛痒难耐的折磨中，翻身滚下了床榻。

他不能让霜喻撞见这副模样，当即想要起身回去，可是他的两条腿好像失了力气，半分也挪不动。

在他的认知里，即便是喜脉，也不该让他虚弱得连起身都如此艰难。

可当他伸手去揉自己发麻的双腿时，他却发觉某种可怕的变化。

隔着粗麻布衣衫，他本该是皮肉的部分，如今却变得坚韧而富有弹性，仔细摩挲，还能摸出一片一片光滑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