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很嘚瑟（捉虫）

龙很嘚瑟（捉虫）

“龙就说吧,阿喻最喜欢的，明明还是龙。”

身躯环绕着从坑洞中徐徐升起的记忆尘埃，息淮正心情振奋、摇头摆尾,“阿喻嘴上说着她只要龙的凡人化身，可等他生出跟龙一样的鳞片,长出一条跟龙一样的尾巴,阿喻也没那么抗拒嘛。”

见他这般得意,兰花精却不由沉默起来。

画面中的霜喻仙子或许是没那么抗拒，但她时常蹙眉，神情并不舒展,怎么看也不像是从心欢喜的模样。

“此话为时还早，龙君要不然再看看呢。”兰花精微微清嗓,“这凡人如今还未完全蜕变成龙，恐怕不适合直接比较。”

息淮转过尾巴,两只前爪够住尾鬃搓了搓,合眼时神情甚是享受，“龙才不管那凡人身上到底有多少像龙,只要阿喻喜欢这样的他,就等于是喜欢龙。”

一句话,让兰花精重归沉默。

他叹了口气，惴惴不安地继续旁观下去。

*

下弦月下,石桥边水波荡漾。

霜喻一路穿过大街小巷，端着食盒来到水边。

时值半夜，常人早已睡去,但在这座繁华城镇中,仍不时有护卫在街头巡逻。

好在霜喻来前，身上早就熏了具有轻微迷魂之效的香,这种香是三步醉的削弱版，能够让闻香者分心，继而难以注意到她的存在。

三日前，她用同样的方法，带着少年潜入城中。

这里因为比邻修仙宗门，城周清气远高于其他地域，又因城中繁华、生气攒动，更易浑水摸鱼，混入其中。

就好像，一尾白鲤在零星红鲤中自然显眼，但若是融入一池五颜六色的锦鲤中，反而不易分辨。

虽说是她亲自陪同少年入城，但这三日来，霜喻并未全程守在阿淮身旁。

他如今在水中自如，而她没有他的尾巴，也不像他能在水中长久闭气。

霜喻在城中找了一处客栈作为休憩的据点，白日里闭门不出，倒腾一些不引人注意的香料，夜间才会借着香的掩饰摸到水岸，与徜徉在河流中的少年碰头。

月亮在水面洒落碎银般的光泽，她便靠在桥洞下守候。

这座单名一个“锦”字的城镇以水路著称，但水路总不如陆路迅疾，单是乘舟从城南到城北，就需要至少两个时辰。

也不知少年在水中游完一个往返需要多久。

霜喻等得乏了，便抱膝坐在桥下，视线循着水上波光微微出神。

从她所在的桥洞阴影中向外看去，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清浅月光下，而水中每一丝细微动静，都让她不自觉地担心，是不是他靠近了。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炷香，她所期待的人却迟迟未曾现身。

霜喻打算用紫荧虫帮助自己寻觅少年的方向，而她翻找腰坠时又想起，紫荧草的气味会被水稀释，这无疑是增加寻踪难度。

她若是要寻他，不如靠自己。

霜喻叹气时，水下传来轻微动荡。

一道银色的影子藏在粼粼水波中，从月下遁入桥下。

霜喻垂眸，只见一条雪白的尾巴从她面前探出水面，掀动的水花落在她身上，带来丝丝清凉。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玩水了。”她伸手拂过身上水珠，把食盒抱到岸边，“我这衣服早上才刚熏过香，你别弄湿了。”

水波推往岸边，少年的轮廓从水中浮现。

他披散着长发，两条裸露的手臂撑在岸边，雪白的尾巴顶着一绺湿漉漉的鬃毛，从背后翘起。

霜喻看了他一眼，目光循向因他呼吸而微微波动的水面，那仿佛是一道调皮的界限，在他的脖颈与胸前上下起伏。

她见过他几乎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可那时他们在荒郊野外，环境险恶，她并无心情另做他想。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这样宁静的场合下，见到他未着衣衫的模样。

她的阿淮失去了凡人的双腿，却长出一条龙尾巴，他在水中躲藏，在水中嬉戏。

水里好像有某种特殊的力量，能抚平他的不安，滋养他的身魂，连带着之前因为腹中骨肉而激起的不适，都平复了许多。

他宛如是一条离水太久的鱼，在干旱枯涸的岸上挣扎了十几年，如今回到水中，才终于拾起了他应有的生机和活力。

霜喻不是鱼。

她没有他那么喜欢水。

少年趴在岸边歪着脑袋看她，她的目光避开他的胸口，挪向他翘起的尾巴上。

她从前不愿承认，但现在却无法不注意到，少年其实……比她想象中更像那条龙。

若非他天生口不能言，少时无所依靠，他或许，也不会被世间规训成那般腼腆模样。

霜喻忍不住摇了摇头。

若是让息淮知道，她居然会感叹这些，他还不知道会有多嘚瑟。

不待她说什么，少年已经从她面前揽过食盒，揭开盖子。

那里面每一样都是他喜欢的，是霜喻从城中几家老字号淘来的招牌点心。

而在食盒的角落里，缩着一块小小的、并不太起眼的豆绿色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