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很聪明
龙很聪明
在这座深藏于记忆幻境的小屋中,如今共有四位客人。
两朵花，一条龙，还有一位神仙。
纵使兰花精与子规啼妖勉强还能归入花妖这一大类,可他们每一位都来自截然不同的背景。
当息淮昂首挺胸对众人说出，他要从禁制外摧毁整个幻境时,在场的其余三位,却同时露出了愕然神情。
“不可！”
息淮本是信心满满想要帮助大家,然而他们的反应却叫他迷茫起来。
他歪过脑袋，尾巴尖不由自主靠在嘴角边，端的是一副猝不及防的表情,“龙说的有哪里不对吗？你们不想轻轻松松脱离幻境吗？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
那白衣花妖首当其冲,快步来到他面前，十分迫切地摇头劝阻,“如若这样,不止幻境会塌，我们四个再加上姐姐,都会随着幻境覆灭的！”
“啊？”息淮一下子窜上半空,摇晃的尾巴带动他的身体,使他像个竹蜻蜓一样自转了几圈，“幻境又不是真的,龙只是想从外面把这些阴森怨气吹散，怎么还会连累我们几个呢！”
一旁的兰花精已经摇着纸扇，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这位龙君,怕不是活到现在，过得太顺遂了一点。依我之见,你先前恐怕根本就没涉足过由他人执念构成的幻境，也未曾陷入自己的执念中吧？”
息淮急了，他化身之上的两根须须开始抽动，“龙是过得还不错，但也没你说的那么一帆风顺。龙明明也辛苦过，龙甚至还为阿喻生了个……”
话音未落，他的嘴巴却被霜喻捂住了。
当着呜呜叫唤的小水龙，霜喻神色自若地转过脸，嘴角僵硬地朝着众人道了句，“他是说他为我生过火，在我最寒冷、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温暖过我。”
可从兰花精跟白衣花妖眉尖微挑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对她的临场发挥并不十分信服。
好在没人打算继续追问下去，霜喻这才松了口气，同时松开她捂在小水龙嘴巴上的那只手，把他拉到一旁。
“你说话是不是该看下场合。”霜喻双手叉腰，朝他努努嘴，“别什么都往外张扬。蛋还未孵化，你合该守着它的生气。凡人怀胎的前三月都要守口如瓶，你就算为着蛋，也应该思虑更周全一点。”
“这样啊。”小水龙嘟着嘴巴，低头打量肚子里那朵粉花，他的爪子不由在肚皮上拍了拍，好像是想起了远在仙界龙窟的那颗蛋，“可是龙从前也说个不停，除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阿喻也没这么拦过龙。”
“你不可能还没发现，你现在说的话，他们都能听懂吧？”霜喻伸手戳了戳太阳穴，“先前你没有捏出化身，通过龙躯传达出的话语，除了我，根本没人明白。”
小水龙慌忙擡起两只前爪捂住自己的嘴巴，“来凡间一趟有太多新奇的事情了，阿喻所说的事，龙居然都没注意！”
“言多必失的道理，我就不跟你说了。还有，你也别总是急吼吼地要帮忙，至少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板，别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顾虑。”霜喻点了点他的脑袋，“你真的守在禁制外面吗？茶馆才多大，怎么可能容得下一整条龙。”
她才说完，屋顶之外，幻境中的上空，却忽然响起三道炸雷般的巨响。
霜喻欣慰地看着两位花妖也跟她一样弯腰护住耳朵，心知这总不会是她的错觉，视线再回到小水龙身上时，又恢复了那种山雨欲来的阴沉表情，“刚才，是你？”
小水龙擡着脑袋，一根须须朝着空气叩了叩，“是呀是呀，刚才是龙这么对着禁制入口敲了三下。茶馆虽然小，但院子里容纳龙的脑袋还是足够的。龙这次从树林捎了些多余水汽，身体就藏在里面，只有脑袋探进院中，是不是很聪明？”
霜喻仰头想了想他描述的这副模样，一条白龙借着云雾掩盖，倒栽葱一样地插进院子里……
不行，那画面太迷人，她赶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可给我稳着点。”霜喻一手指着他的小脑袋，压低声音警告他，“如果你还希望我活着回去帮你孵蛋，就老老实实倒悬着，观察禁制周围的动静。”
小水龙点头又点头，模样很真挚。
霜喻正打算询问关于计划实施的细节，可她一回过身，却发现白衣花妖跟兰花精齐齐站在她面前，眼里难掩骇色。
她只能耸了耸肩，挤出一个淡定表情，“两位若是担心他真身在外的事情，我已经与他仔细谈过，他绝不会妄自干涉禁制，除非我们需要他这么做。”
白衣花妖煞白的脸一寸一寸恢复血色，她身子一斜，重新在旁边坐了下来，“那便好。”
依照计划，白衣花妖得先扮好她姐姐记忆中的那位凡人。
只是她变成那凡人的模样后，霜喻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你姐姐的记忆，最早到多早以前？”
花妖已经易换成凡人男子模样，可一张口，仍是她本来的清冷声线，“姐姐初次化形比我早些，大约在四十多年前，但她有灵智的岁月比我更长，能记得的事情只会比这更久。仙子为何这么问？”
霜喻环视众人，意识到除了自己，没有谁在茶馆停留过超过一炷香，他们大抵也不认得其中任何人的面孔。
“方才看着记忆画面还不觉得，现在这样打量起来，你如今这模样不只像你姐姐记忆中那凡人，也很像我在茶馆避雨时，遇到过的那位掌柜。”
息淮曾远远望见过那探头的掌柜一眼，他歪过头沉思了一会，也点头附和，“龙也觉得像，尤其是这眉毛都是一个弧度，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而记忆画面中的凡人是一对剑眉，不似年长的掌柜眉头稀疏，还缺了一角，就算两人相像，也绝不会是息淮说的这种相像。
霜喻没忘他在昭阑殿做出的人偶有多崎岖，对他的眼光仍旧存疑。
她伸手轻轻捏住小水龙的嘴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他，“猜得很好，别继续了。”
顶着男子外表的花妖却扶住了下巴，“姐姐的本体原本扎根在城北庙中，那里被火烧过，寓意不祥，已经荒废多年，鲜少有人光顾，依靠她自己的禁制庇护着，倒也安全。我沉眠多年，本想跟姐姐叙旧，没想到姐姐的花株被人整个挖走，还藏在茶馆中。”
她顿了顿，“我先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这样一个开了灵智、修得人形的花妖会如此大意，叫区区凡人窃走花株。可是仙子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或许正因挖走她的人与她相熟，她才会放下戒心。”
兰花精摇了摇纸扇，“那这么说，茶馆掌柜的确实嫌疑最大了？这禁制如今在茶馆，他又与幻境中那凡人模样相像，若是你的好姐姐与他有过一段情，才会心软叫人家钻了空子，倒也说得通了。可惜啊，本是用来防身的禁制，却沦为了他人养蛊的乱葬岗。”
霜喻觉得他对凡人好像颇有怨气，“我并非故意拆台，可是这位兰花公子，你怎么就这么确信，所有的罪过都一定是那凡人男子所为？”
“我们花妖都钟情得很，心意也真诚。哪像凡人深藏不露，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他手中折扇在面前微微一晃，隐约露出嘴角一丝戾气，“我敢打赌，这凡人绝不像看着那么清白无辜。”
霜喻隐约觉得眉头一跳一跳，毕竟她也曾是凡人，听不得这些无差别诋毁，“我说，你这样贸然给凡人下结论，不太合适吧？”
她说着已经擡起一条胳膊，向前竖起的食指分明是她不屈的态度，可是还没等她再做出什么手势，她的胳膊便被向旁拽开。
“阿喻别跟一盆长腿的兰花计较嘛。”小水龙把她之前用来劝她的话，又原原本本还给了她。
霜喻扭头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