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雷霆
“所以说,他们原来就有情?”
洛康王府中,明楚皙浮肿的双眼泪痕未干,怔怔地看着荆儿。
“是。”荆儿艰难点头,终于有一天王妃还是知道了。
明楚皙得到答案,悬着的心坠了下去。开始她还心存侥幸,从虞家出来之后甚至劝自己,虞晋所说万一是真的呢……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一座火山震动脏腑即将喷发,猛然站起身便往门口走去。
“王妃!”荆儿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一时间脸色都变得青白,“问不得。”
“和你一样装聋作哑吗?”明楚皙冷冷回头,如今她看谁都带着一股恨意,只想把这世界都烧毁,“那我这王妃究竟算什么?”
荆儿眉头凄然蹙起,麻木了这么多年,今时今日重揭伤疤还是会刺痛,“王妃自觉能比得过她么?王爷六年都没有忘怀,王妃这一去又能如何?自取其辱罢了。”
“笑话,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怎比得上我与笨到岱⒅情!”明楚皙横眉立目,脸色凌厉却苍白。
荆儿定定看着她,良久眼帘垂下,“王爷当初接受赐婚,王妃以为是为何?”她没有看明楚皙,也并不期待她回答,“那时她刚刚入宫,惹人闲话,王爷是为在先皇面前与她划清界限,保她周全。”
明楚皙浑身一震,如遭电击。
“后来先皇后被贬,王爷宁可在皇宫门口跪着也不起兵,也是为了她。”荆儿一口气说完,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倾吐,她却并不觉轻松。
明楚皙瞪着无神的双眼,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走回去,跌坐在椅上。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雪,无休止地纷纷扬扬。
这个时节的瀚州却飘着小雨,别有一番阴冷。
“哎听说朝廷下放一个李将军到我们这,不知是个什么人物呢。”临街的茶馆里,劳作了一天的小贩聚在一块取暖闲聊。
“不不不,不是我们这,是尧城。”一个人连连摇手,走街串巷的人,消息都灵通得很,“听说是洛康王手下的得力大将。”
“还不是明升暗降,离开京城这辈子还有什么奔头。”旁边年纪大一点的叹了口气,“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堂堂王爷也是。”
正说着话,外面街道上飞驰过一行人马。天色已晚看不清楚,唯见为首之人衣着华贵,坐下一匹墨蛟肆无忌惮地狂奔,转瞬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身后茶馆中灯火盈室,众人纷纷好奇地凑到长者身边,“哎什么英雄什么美人?快和大伙说说。”风卷雨起,这矮檐下的嬉笑打趣声刚传出门便消散了,仿佛仅囿于室内的一梦。
墨蛟在王府门口骤然停下,仆从伸手便去接缰绳,瀚景王却视而不见飞身下马,执鞭在手大步往里走去。
“王爷……”下人们愣在门口,回头看着那夜色下猎猎纷飞的披风,冰冷的表面之下不知翻涌着什么情绪。
“王爷。”门砰地被踢开,妆镜台前的女子回过头来,微微一怔继而嘴角牵起,“奴婢还以为,王爷买了人之后便忘了享受。”
说着便袅袅婷婷起身上前,一张美艳的笑脸如花苞欲放,可还未完全绽开,几股牛皮凝成的马鞭便劈头落了下来。
女子吃痛得惊叫了一声,胸前单薄的衣衫已碎,立刻现出一道血痕。愕然抬头望去,瀚景王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背后的灯光,一张俊美的脸上漠然无情,心思如谜。
“王爷莫非喜欢这样?”压下心中的恐慌,强忍着疼痛递过一个媚眼。
话音未落,瀚景王嘴角动了动,似是无声的冷笑,手中鞭子再无停顿如雨点般落下。女子被打得遍体鳞伤跌倒在地,却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一时间让人不知她还有没有知觉。
打够了,乌黑的马靴踱到眼前,蹲身时墙上那道如山的人影压下,捏起她的下巴。
他的手冰凉,但很稳,眸中映着她满身血色,没有丝毫情、欲。
“不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么。”瀚景王淡淡开口,与方才的激烈判若两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带了居高临下的意味,如天上周旋的鹰打量无处可躲的猎物,“本王命你去收服一个人。”
她的气息虚弱,却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直到攒足了气力,仍不忘对他一笑。
下一刻便被扼着脖子提起,披风倏地展开兜头罩下,眼前陷入一片漆黑。瀚景王将染血的鞭子挂在腕上,把个人像一袋棉花般扛在肩头,转身走入夜色。
泥泞的古驿道上,马车深深浅浅地行驶。从京城一路下放到此,长途跋涉的人已经饥肠辘辘,偏这令人恼怒的雨天耽搁了行程,今天不知何时才能到驿馆。
忽然,骑马走在前面的侍从转了回来,俯身在车边禀报,“将军,路边似乎躺着个人。”
迟缓了片刻,车帘才一挑,浓重的酒气传了出来,“去看看。”
侍从纵马过去查看,一见之下大愕,旋即回来禀报,“是个女人,身上有鞭伤。”
“带去驿馆,找个大夫。”车里人吩咐了一句,咕咚一声似是又喝了口酒,再无声息。侍从暗暗叹了口气,指使人将昏迷不醒的女子带上。马车重又行驶起来,车厢里面骨碌作响,尽是些东倒西歪的空酒坛。
临近年关,京城处处挂起了喜庆的红灯笼,将隆冬也照得暖洋洋的。洛康王坐在书房里翻阅奏折,冗杂枯燥的政事堆积如山,他嘴角却一直含着淡淡的笑。
明楚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刺绣,良久没有落针。不知看了他多久,不知他在想什么。
“父王!今天师父考校全唐诗,我都答对了!”门一开,一股寒风灌入,晏儿也小旋风一般冲了进来,脸蛋上冻得通红。
“是么。”洛康王放下笔,张臂正要晏儿过去,明楚皙却先开口了。
“晏儿过来,你父王正忙着。”她面上一反常态的严肃,说话间语气已沉了下去。晏儿不由缩了缩脖子,恋恋不舍地看着父王,往母亲身边挪去。
“也没什么。”洛康王看了看桌上的奏折,脸上笑容和煦英俊儒雅,怎么看都是个让人艳羡的夫君。
明楚皙不看倒罢,看去心中火气,腾地便起身抱起晏儿。
洛康王不由一怔。
明楚皙胸口的一团怒火渐渐压下,抱紧了儿子才勉强让声音平静,“你病了,不要过给孩子。”
他的确病了,风寒。前几日听说太后凤体染恙,也是偶感风寒。
“你怎么了?本王很久没见你了。”洛康王继而宽和地笑了,丝毫没有察觉她紧绷的情绪,“同一个屋檐下几天不见,莫非躲着我。”
明楚皙听着他尚有闲情调笑,手下不由紧紧攥着晏儿的棉袄,“不敢。”
她是洛康王府的女主人,也是个没有选择的女人,为了这个家眼下只有忍。不理会他不解的目光,抱着晏儿匆匆走出门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
“娘怎么不高兴?我今天在太学全都答对了呢。”晏儿的小手抹过,明楚皙才发觉自己脸上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