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段林湖
第112章段林湖2017年11月末,来武汉的第102天,我几乎每天都穿梭在大街小巷,手册上标注的162条街,278个人,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武汉渐渐地在我脑海里有了轮廓,有了样貌,有了一些将亡人,它似乎不再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倒像是生活了很多年。
我把这278个名字按区域划分登记成花名册,又做了详细的基本情况标注:性命、职业、年龄等,最后以死亡时间排序。
从主街向东路过东苑小区,27岁的曹露住在里面;百米远的路口向南,转角处的那家面包店里有个叫阿东的烘培师傅;穿过主街,坐七站公交车,世纪联元百货公司里刘华齐负责后勤;还有骑着电动车送外卖的王效;还有很多我记不住样子的一面之缘的人.
他们还在为生活忙碌,却不知死亡已经悄然而至。
曹露和阿东我已经默默观察了一个多月,也做了详细的记录,不出意外,他们将在20天左右离开这个世界。我偶尔在曹露上班的大厦楼下等她,等她加班到很晚穿着高跟鞋走出来,有时候他的男朋友会来接她,有时候她会自己打车,但最近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走,神情恍惚。
我站在江边,心情漠漠,突然很想找人聊聊天,便拨通了他的电话,如常他没有回话,风徐徐而来,我把目光放在极远的位置,眼前的景氤氲在涣散的目光里,模糊了。“你结婚了吗?有没有很爱的人”江面一圈圈的涟漪荡的人心情低落,他没有回答,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曹露最近一直不开心。”我继续说,并不在意他知道不知道谁是曹露,也不在意他回答不回答,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江水听。
“今天我跟踪她去参加了一场婚礼,是她男朋友的,分开一个月,他就娶了别人.我看到她躲在婚礼角落掉泪,也看到台上新人在笑。人真是很奇怪。”我沉默下来,那一圈圈涟漪从江面慢慢荡到了心里,于是一阵阵起伏不定的情绪滚动着,“人为什么要有情感,如果我们都是冷漠的人,如果我们都像这江水一样无牵无挂,多好”
曹露是在第十二天之后离开的,出差徐州时意外车祸身亡,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曹露的葬礼我也去了,葬礼上我看到一个男人哭的撕心裂肺,曹露的父母把这一切都归罪于他,对他厉言呵语最后还动了手,而他只跪在原地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从葬礼回来的路上我的心很沉,我问自己,如果他知道曹露快死了,他会怎么做?会娶别人吗?会离开她吗?如果他不离开,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不,没有如果,从来没有如果,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死了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我被左右拉扯着无从消卸,当压抑冲至眉心时,我奋力奔跑起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跑的嗓子开始涩涩的沙,跑的心跳繁乱,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努力做到直视死亡,可还是无法克制内心的负罪感,我眼睁睁看着她死,不做任何挽救,和凶手有什么两样?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喝到昏昏欲睡,喝到分不清白天黑夜,喝到眼前虚无缥缈的出现了很多人,徐朗,城柯哥,白宿,叶固醇,厉暮,竟还有徐宸。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生活上没有,连梦里也没有,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这一场酒,让我大醉了一场,第二天醒来已经近中午,我看着窗外发呆,头痛渐渐散去后,我起身出门。
武汉的冬天依然温暖,我偶尔会站在江边一整天,看步行街上嬉笑的游客,看远处平静的江面,看轮渡慢慢驶过卷起的一阵阵浪花,看浪花荡出一片涟漪。偶尔一两日的气温低寒,我会默然想起金沙滩的雪,也会连带想起外婆、想起她。他们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远的再想起来心不会疼了。
我把花名册拿出来,在曹露的名字上画上红线,又自上而下数了一遍,她是第二十一个人,接下来还会有第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观察的人越多,我慢慢的对死亡的时间点预测也越加精确。
段林湖是第三十二个人,女,36岁,鋆企集团特聘运营总监,性格强硬,少言,在鋆企工作7年,为鋆企连年创收,市场份额由最初17%,增持到26%,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同行。这是我观察她的第十九天,近日她身上的颜色越来越淡了。
2017年12月7日,段林湖在广州有一场竞拍,那天我在她公司楼下等了一上午,不出所料,恐怕就是今天了。
临近中午她从公司走出来,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修身衬衫裙,黑色公文包,阳光烈,她在出门时顺手把墨镜带上,举手抬头的一瞬间她注意到了我。七八米的距离,她停下来,把刚刚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立定了蹙眉看我。
我们大概隔空对视了十几秒,随后她侧身对身后的助理说了句话,拾步向我走过来。
“这几天我已经注意到你很多次。为什么跟踪我?”四目相对,她有一双鹰气十足的眸子,锐利之气不输男子。阳光烈,她微眯着眼看我,眸光沉定。
“救你。”我把帽檐向上推了推以更好地看到她的眼睛。
听到这两个字,先前那双沉定的眼睛似是起了波澜。这样的神情,让我不由的猜测,或许她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
“如果信我,现在就跟我走。如果不信,就当我们从没见过。”我目光不移,始终盯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敛尽锋芒深不见底的眸子。
“是卢博忠派你来的?”她敛了敛眸子,猜测道。
“我不认识什么卢博忠,我只是恰巧知道了点什么,觉得一个商业精英就这样死了可惜。”许是听到死字让她多少有些吃惊,她的目光开始闪烁,将信将疑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命是你的,信不信由你。”
“如果没猜错的话,段总现在手臂上的伤还没痊愈。你比我清楚,车库遇袭那晚如果不是恰巧有人出现,恐怕……”段林湖听到这话,眸子一寸一寸收紧,“我已经报警,警察会查出幕后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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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吧,但不知道是在你生前查出来,还是”我转头看了一眼她的车,车旁站着的怕就是段林湖的助理小陆了,齐耳短发,画着淡妆样子文静内敛,一身黑白短裙套装似是穿的久了,和整个人的气质融为一体,“如果不信,可以拿她一试。”
段林湖也随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思忖片刻,拨通了电话,“小陆,明天的竞拍你代我去参加。鋆企的底线上午会议已经说的很清楚,你合理把控。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可是段总.”她没等电话那边的人把话说完,便挂断了。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的助理小陆,事关生死都如此镇定的人不多,如此轻视别人生命的人也不多,如果她不叫段林湖,恐怕从她答应以小陆试险的那一刻起,我就会放弃我所有的决定。
这样一个狠绝的女人,不救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