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太子府被控转眼已是一月有余,这一月间太子幽居东宫,昔日往来府中的一干文人清客被牵连者数不胜数,东宫冷落凄清,然而有人对太子这处境犹嫌不够。
这日中书令宋学安当朝启奏齐帝,数日前大理寺在开州参军薛征的一处私宅里搜出了三百余副甲胄。
这个薛征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薛氏的哥哥。
宋学安一经说出薛征暗藏甲胄的消息,立时引出满朝哗然。
“难道太子真有谋反之意?”
“不可能,太子秉性温厚,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这可是铁证如山啊!”
“求陛下彻查!”
一时间朝堂上物议沸腾,百官神情各异,惊讶震骇者有之,得色窃喜者有之,持重沉默者亦有之。
殿中侍御史立于朝殿边侧,身负肃整朝仪之责,但此时殿中几乎人人都忘了规矩,全在交头接耳。
“薛征对此可有分辩之语?”
齐帝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高处沉沉地传到殿中,阶下众人瞬间齐齐住口。殿中嘈杂刹那归于寂静,群臣慌张收敛神色,同时僵硬小心地扭正了身体。
宋学安手持玉笏,肃立庭中,掷地有声。
“薛征供认不讳!”
宋学安耿直古正,一向直言敢谏,他骂过武家专权,不满过安平王享受超过爵位的尊崇待遇,也讽刺过齐帝专宠贺贵妃。总而言之,凡是他觉得不对的地方他就要一抒为快,才不管发难的对象是谁。
也正因为如此,在场百官没有一个人怀疑今日宋学安禀陈薛征之事是出于私心。
“太子既为陛下亲子,亦为天子之臣。太子暗通边将,心怀谋逆,实乃不忠不孝,为天地所不容!太子心性狷狭,难当社稷大任,臣恳请陛下,废除东宫!”
宋学安缓慢决绝地朗声说罢,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行了一个稽首大礼。
齐帝龙椅位于高处,与百官相去甚远,宋学安明着摆出了副死磕到底的架势,齐帝久久不语,殿下死寂半晌,身为百官之首的武彦哲忽然缓缓跪下。
“宋大人忠心一片,还望陛下三思!”
有武彦哲率领,殿中呼啦啦跟着跪了一大片,一群在朝几十年的老臣都跪了,崔砚池这些小辈也不得不跟着跪下。
“还望陛下三思!”
崔砚池默然伏地,在群臣的齐声恳请里轻轻皱起眉头。
宋学安的确应该没有私心,但现在武彦哲已经把老臣的一片忠心活生生地演变成了逼宫。
齐帝望着乌泱泱跪倒一片的朝臣,又是愠怒又是难堪。
“三思,哼,朕自会三思!”
齐帝怒极反笑,站起身讥诮而残酷地说罢,豁然沉下脸。甩了一甩袖子。
“今日就这样了,散吧。”
齐帝怒气冲冲地离开朝堂,早朝就此潦草结束。
退朝离宫时,官员闷骑着马三三两两地行在一处,紧张兴奋地讨论今早唱的这出大戏,崔砚池按辔独行,许飞沉驱马近前,与他同行。
“多谢。”
许飞沉虚虚握缰,不着意地向崔砚池轻声道谢,崔砚池温文一笑,只是说:“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那自然是要谢的。”许飞沉感慨万分,“要不是当初你出言警醒,今日东宫里的阶下囚说不定就多我一个。”
昔日许飞沉为求仕途上进,曾与太子亲近。崔砚池提醒他太子野心显露,日后或会酿出大祸,许飞沉便听从了他的建议慢慢与太子疏远。
好在许飞沉与太子来往时十分谨慎注意,加之崔砚池暗中帮他处理掉了不少痕迹,是以今次太子遭逢此变,许飞沉得以逃过一t劫,没有受到波及。
许飞沉心有余悸,轻声道:“今日堂上瞧着竟是想让陛下当庭废储的阵势,信王不日就要入京,朝局陡然变成储君之争,真叫人心惊。”
朝堂诡谲,情势万变犹如风云变幻,许飞沉以前认为自己头脑敏锐,足够机警,可以全身而退地求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近日的风波让他不禁对自己有所怀疑。
“这地方杀人不见血,这次我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天边灰云沉沉,天际辽阔,许飞沉声气低落,颇是沮丧,崔砚池按辔望许飞沉一眼,调侃笑道:“灰心了?”
许飞沉看向崔砚池,一时间竟然被他问得有几分语塞。
是,他好像是有些灰心了。
前些日子大理寺前来询问他同太子具体的来往情况时,即使大理寺少卿待他十分客气,他也感觉到了恐惧。
那几日他坐卧不宁,控制不住地反反复复想崔砚池有没有帮他清理干净痕迹,自己有没有留下可供人发挥的把柄。
他害怕大理寺把他打成太子同党,害怕断送前途,害怕背上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甚至他认真想过,只要这次他能平安无事,他就要辞官归乡,再也不碰这些明争暗斗。
崔砚池本是一句玩笑话,但见许飞沉变了脸色,便知这话问到了许飞沉心里的痛处。
“不要灰心。”他说。
崔砚池的语气十分笃定,不像是宽慰反像是敦促,许飞沉愣了一下,苦笑道:“是。不至清明,不至太平,吾辈不敢灰心。”
许飞沉似是自嘲似是疲倦,崔砚池却是赞许一笑,擡起手安慰地拍了拍许飞沉肩膀。
这日崔砚池回家时,任烟烟人在书阁。桌上画纸横七竖八地铺满了一书桌,任烟烟一手提笔,一手撑着下巴趴在桌上,投入得连崔砚池进来了都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