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任烟烟身份尊贵,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讨好奉承，卢衡举止一味卑恭，她实在瞧不上眼。

“这人虽然表现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我观他言行举止,总觉得他其实貌恭而心不服。”

“这种人要是不得重用,屈于下僚也还罢了，但看他今日能成勋国公座上宾,太子显是把他当成了心腹。”

她摇摇头，道：“太子识人不清，日后恐惹祸事。”

任烟烟对卢衡的评价十分严厉，崔砚池因度田一案曾与卢衡来往数次,崔砚池不喜欢卢衡为人，但觉得任烟烟对卢衡的评判有失偏颇。

“卢衡这人有真才实学，却未能秉持本心。我想他宁愿卑躬屈节，为太子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仕途坎坷，他觉得出头无望,却又不甘心。”

“他以为他这样讨好太子，太子就会高看他吗？”

任烟烟十分不以为然。

“太子现在需要卢衡帮他笼络人心，可当他日后成了天子，从东宫一宫之主转而成为天下至尊，哪里还看得上这样一个鬣狗一样的打手？”

古往今来，一贯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任烟烟想来觉得卢衡到底有几分可怜,不由叹息道：“君子文臣最慎名节，那人读了那么多书，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可见是个糊涂人。”

几个寒窗苦读过的人不曾有过治国齐家平天下的抱负？更莫说卢衡年少成名，曾经那样意气风发。不为天子见用，则安守本心。便是圣人云‘君子固穷’，但古往今来几人能做到？

任烟烟话说得轻巧，崔砚池但笑不言，可任烟烟没听到他的赞同，又向他追问道：“怎么呀，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说得对。”话问到跟前，崔砚池笑着摇摇头，只是温和道：“但说对的话容易，做对的事却没那么容易。”

君子本该言行一致，任烟烟有几分不服气，还欲与崔砚池论个明白。

随意交谈，崔砚池没有争胜的心，眼看着任烟烟还有话要说，他忙状似不经意地岔开话题道：“璞园的梅花要开了，你过几日要不要约上许飞沉的夫人一起去赏？”

崔砚池转折得生硬至极，任烟烟一愣，竟忘了要与他辩驳什么。

“崔大人，你这是怕我急眼了和你吵架吗？”

任烟烟笑生双靥，从崔砚池对面坐到了他身边。

一阵香风随着任烟烟的动作飘入崔砚池鼻尖，任烟烟眼里笑意灵动，崔砚池被取笑得有几分窘。他垂下眼眸，虚虚握拳放在唇边轻嗽一声，便听任烟烟道：

“可崔大人，我还真有一事想向你问个明白。”

崔砚池不明所以，有些无措地望眼任烟烟。

“什么？”

车内一盏昏灯如豆，而车外街道上的灯盏粲然明煌。灯影随车行明明暗暗地照入车厢，t任烟烟手撑在柔软的座沿，侧头看着崔砚池文质彬彬的脸，认真道：“前段时间，你为什么不来别院找我？”

任烟烟真的很想知道他不来找她的原因，她甚或想，那天要是没有那场误会，他是不是就不打算与她将事实说清了。

没有去别院找她，是因为他的存在即是她的困扰。

而且……

他也需要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想清楚以后怎样才能不再这样狼狈，还有……以后要怎样对待她。

“烟烟，那时我在你心里可恶就只有那一件事吗？”

崔砚池柔声反问任烟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叫她为他的优柔笑了。

任烟烟想，崔砚池定是读惯了君子的光明磊落，才不解情意的幽微曲折。

“崔大人才思敏捷、胸有沟壑……但是好像不大懂女人。”

她看着崔砚池好看的眼睛浅浅笑言，情不自禁地感觉柔软。

他觉得她对他生气理所应当，却忘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游移在理所应当之外。就譬如那时她知道她的危险和委屈皆是因他而起，却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要等到他的到来。

任烟烟的抱怨轻得像缕吹过即散的风，崔砚池能感受到任烟烟隐约的依恋，但……

这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我……，我是不大懂。”

崔砚池带着惭愧如此回答，没有再继续往下接话。任烟烟莞尔一笑，向崔砚池絮絮说起近日趣事，崔砚池安静带笑地听任烟烟讲述，却觉得心像被茧包裹住一般，温暖踏实，却也逼仄茫然。

到家时时辰已晚，任烟烟与崔砚池且聊且往卧云阁走，走到卧云阁下，崔砚池停住了脚步。

“回去吧，好好休息。”

这夜月色霜明，繁星熠熠，幽幽月光反射在径旁还未消融的积雪上，照得一方天地澈澄如水。

任烟烟回头望一眼烛火暖黄的阁楼，又看回崔砚池。

“不上去喝杯热茶吗？”

四下静谧，任烟烟笑容美好，崔砚池不觉晃神，但他不过失神一瞬，便将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任烟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晚崔砚池虽然一贯的温文尔雅，温柔体贴，却是有所保留，心不在焉。

她克制不住自己想要与他亲近的心情，所以邀他上卧云阁，她没想过会被拒绝，因此总有点难堪。

任烟烟没说什么，但拒绝说出口的那一瞬，崔砚池便明白看见了她眼里有失落闪过。他不愿见她如此，可如若就此留下，他亦难说服自己。

崔砚池说是要走，却迟迟不挪步，任烟烟看出了崔砚池的犹疑，因此也不急上楼。两人相对而立，眼神时而碰触时而躲闪，任烟烟不善忍耐，终是主动打破了沉默。

“崔大人，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