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明月高悬,夜色皎朗如霜,阿碧和婉儿睡在楼下,任烟烟独宿阁上。阁上安静悄然,月光透不过层层叠叠的罗帐,帐内昏黑,任烟烟散着一头长发抱膝坐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无。
她一整晚都在想崔砚池的话,想得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不懂他为什么能平静地向她说出那些话,她觉得他说他不是她的笼子的时候,那坦然的模样实在是可恶至极。
她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能让崔砚池失控的事情,她甚而想,如若有一天她见到了他歇斯底里的模样,兴许她会感到痛快。
“混账。”
任烟烟将头靠在膝上,恨恨地骂了崔砚池一句,可骂过之后,心里仍是堵得不行。
这晚非止任烟烟难以入睡,崔砚池亦是在书桌前枯坐了半夜。
任烟烟的愤怒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骂他懦夫,明明他给了她她想要的东西。
她给柳若昭的答案,不就是说如果她有的选,她不会选择他吗?
他想,他不逼她,不用这有名无实的关系去强迫她,她不是应该觉得轻松吗?
为什么还会那样生气啊!
任烟烟决绝离去时那双通红的眼浮现在崔砚池脑海,崔砚池长叹一声,疲倦地用两手撑住了脑袋。
房里只有书案上的一盏琉璃灯的是亮的,崔砚池面前铺着张洒金纸,洒金纸上的散碎金箔被昏黄的烛火照得烁光点点,纸上墨迹纵横,反反复复写的是《汉广》里反复吟咏的那一句。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t可方思。
任烟烟于崔砚池,如那汉水之畔可望而不可即的游女,而她的心,亦是他没有办法能到达的彼岸。
她生气,是因为受不了他明确挑破她心里的念头,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不甘心于自己没有俘虏他,没有让他为她要死要活?
崔砚池乱七八糟地想,越想越觉迷茫。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他困惑不已地反问自己一句,失意至极地揉皱了那张快被他。写满的纸。
任烟烟与崔砚池的关系复又一落千丈,任烟烟非必要不与崔砚池见面,即使见了面也是草草相对,绝不给他好颜色。
然而终是避免不了要做戏。
腊月无节,但每逢落雪,京城人家便会开家宴赏雪,又是潇潇一场雪,宜都王妃从桃花树下挖出春时酿的桃花酒,让任烟烟和崔砚池一定要回一趟王府。
自任烟烟到京城,每年冬日必有一场落雪是配着王妃酿的桃花酒一起赏的,那日王府一家齐聚,就如平常人家般围炉而坐笑谈闲话,直至深夜。
十几年下来,王妃的桃花酒在王府众人心里,已成了中秋的月饼,除夕的年夜饭一般的存在,任烟烟今年不得在王府过三十,所以她明白这宴她是万万不能推辞,而且是一定得带着崔砚池去的。
“明日还是像以前那样,我先回王府,你从御史台散值了就直接过来。”
时近年节,各大官衙也放松了些,崔砚池明白任烟烟不待见他,所以每天回来之后就都是一个人在书楼吃晚饭,这日婉儿来请他去映碧馆吃晚饭,他便猜到了定是任烟烟有事相求。
任烟烟向崔砚池说罢,崔砚池没什么可说的,就只是点了点头答应。
两人三日未见,任烟烟斜瞥一眼崔砚池,别扭嘱咐他道:“你可别像上次那样又被陈大人留住了,要一家人等你。这次家宴很重要,你千万不要来晚了。”
崔砚池想起上次他姗姗来迟被上官越灌醉的事,不由笑了一笑。
“不会的,你放心。”他说。
任烟烟叫崔砚池来就为说这事,事说完了菜还没摆完,她一时无话,两人间便骤然有些尴尬。
任烟烟端坐垂眸,半晌不语,崔砚池晓得她还在生气,便自觉道:“我有封信正写到一半,你先自己吃吧,我还是回去把信写完……”
崔砚池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这半个月任烟烟赌气都赌得烦了,她见崔砚池又是这退避三舍的模样,不由心烦。
她不耐烦地看向崔砚池,语气不善道:“你去吧,我看你下次再是什么借口!”
这确是崔砚池为抽身编的借口,但他编这个借口是因为他不想惹任烟烟生气,现下弄巧成拙,他便有些无所适从。
“烟烟……”
他愣在原地,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走啊!”任烟烟愠怒地又补了一句。
崔砚池一脸无措,任烟烟知道自己这火发得不在理,可又实在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烦躁。她吼完崔砚池之后又是生气,又是后悔,便转了过来不看他,只是低下头来和自己怄气。
崔砚池这半月来亦是备受折磨,任烟烟眉眼低垂,他知她不好受,心一下软了。
他叹息一声,在任烟烟身旁坐下了。
“烟烟……”他轻唤她一声,认真同她道:“你要我走或要我留,能不能明白地告诉我。”
“我真的……不大懂。”
任烟烟心里骤然涌起了种鬼打墙般的无力感。
她再也忍不住,便不禁带着哭腔又急又无奈地嚷道:“不是我要不要你留下来,是你想不想留下来!”
“我想!”
任烟烟言辞激烈,崔砚池忍耐了这些时日的烦闷尽被她勾了出来,任烟烟话语未落,他即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任烟烟一怔,更是不解。
“那你想留下来便留下来啊!为什么还说要走?!”
“因为我对自己没有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