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太子妃要来见我?”寿康停下手上的针线,接过傍日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看着太子妃派来的小太监,似乎有些惊讶,“有什么事,太子妃打发个人过来跟我说一声也就罢了,何必亲自来呢?”
小太监哪里敢说是因为太子妃得到消息,说吏部、户部的尚书半个时辰前去了御前,当时御前还有薛昭鸿和李宣怀,而且完事后就不知为什么传出旨意来,召大约还在回广东的路上的刘志明立刻启程回京呢?他答不了,但也不敢不答,最后只好道:“回长公主,太子妃并没吩咐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奴才出来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命人备车驾了,算算时辰,大概也快到了……”
寿康皱皱眉,放下帕子便扶着傍日的手起来了,“走罢,咱们迎迎太子妃。”
无论寿康心里是怎么想的,太子妃在太子倒掉之前也都是准国母,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到了才好。
寿康到昌恩宫门口时,太子妃的车驾正好儿也到了。太子妃一看见她已经在门口站住,当时便催着人赶紧过去,然后急急忙忙地下来,一把扶住正要福下去的寿康,“我是哪个名分牌儿上的,值得姑姑给我行礼呢?”
寿康一愣。太子妃参加大挑的时候,她还在松江府,后来回宫没两天就又离开,这次回来之后虽然后宫礼拜如初,但‘后宫’这个概念里到底不包括太子妃,所以仔细一想,这还是寿康第一次见她。寿康一直以为刘志明那样的爹,也教不出什么像样儿的丫头。但只听这一句话,寿康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似乎错了。
“太子妃身份不同,这是该有的礼数。”寿康虽然觉得惊讶,但面上却是分毫不露。
太子妃听她这样说心里更是担忧,“姑姑是长辈,从古到今就没听说过谁家里有让长辈给晚辈行礼的。”
寿康听她这样一说,惊讶之色都懒得掩饰了。太子妃看她震惊,立刻便也知道自己失言――皇家的规矩礼数如何能和寻常人家相比呢?但心思一转,太子妃便又收了尴尬之色,“皇家也是家,这又不是在外头,只守着家礼就是了。”说罢松开寿康的手,便向她一福身,“给姑姑请安。”
寿康也没扶她,只是回了个平礼,然后便拉过她的手,和她一同进了殿。
“侄媳这次来,是为了安惠妹妹的生辰贺礼,想请姑姑替我看看,这礼单合不合适,还有没有要加的?”太子妃进殿和寿康分别坐了。才一坐下便‘道明来意’,并让宫女呈上了礼单。
寿康接过傍日转递过来的礼单,笑道:“也不是太子妃第一年给安惠备生辰礼了,我倒没想到太子妃还能这么上心。”安惠的生日是六月中旬,眼下虽不过是五月初,但用这个理由也还算说得过去。太子妃也知道寿康是在试探,“姑姑既然说了,那侄媳也不敢隐瞒。说实话,这回其实是特别上心。”她看寿康挑了挑眉,便继续道:“姑姑也知道,太子之前和安惠妹妹有个误会,让安惠妹妹受了委屈……其实那事儿之后太子也很后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安惠妹妹说才好。侄媳是想着,毕竟是一家子的亲兄妹,为了一点误会如果从此就疏远了,那实在让外人看笑话。所以希望借这回妹妹生辰,解开他们兄妹的心结。”
寿康笑了笑,低下头看了会儿礼单,然后让傍日递了回去,“都是好东西,都有好意头,我瞧着再没什么不合适的了。”
这若是早个一个月,寿康还能尝试相信这番话。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不信这期间太子妃没找到任何能和安惠谈谈,‘解开心结’的机会。太子妃也没指望自己这么一两句话就能说动寿康,故而倒也不气馁,“我晓得姑姑担心什么。侄媳只能说,我绝无他意,只是想着能让安惠妹妹知道东宫的心意。”
寿康轻轻地嗯了一声儿,却没说话。太子妃一愣,不是都说寿康长公主是活菩萨,心软么?这是怎么回事?这反应不大对啊!
寿康看了太子妃一会儿,见她也说不上话来,反而笑了,“太子妃怎么不说了?要我说呢,也没什么的。安惠这孩子啊,心善,不喜欢仗势欺人的。而且,再说了,她一个公主,仗势欺人也不敢欺到东宫的头上啊。”太子妃一下子就噎住了,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姑姑说笑了,东宫也不会仗势欺人。”
“我并没说东宫仗势欺人啊,我只是说,安惠不会,也不敢。”寿康低下头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做公主的都有做公主的自觉,都知道有哪些事儿是自己不该搀和的。太子妃放心罢。”
太子妃听这话益发不对劲儿,又想想自己来的初衷,更加不敢离开,“姑姑,那天的事,太子也知道让朱家脸上不好看了,所以,我们也想跟朱家……”
“不敢当。就连我听着这话都觉得是罪过,何况朱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这样的无知妇道人家都明白的道理,朱家书香门第,诸多饱学之士,自然更是懂得。”寿康柔声道,“要我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才是千古不移之理。”她不易察觉地念重了‘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句话。太子妃虽听得不甚确切,但还是有个不好的直觉。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然是不移之理。”太子妃有些不安地附和了一句,“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事,也是想请姑姑原谅。当日姑姑从松江府回宫,侄媳本该与内外命妇一同拜见姑姑。但无奈太子当时身子不爽,侄媳实在走不开。后来……总是世事无常,侄媳竟一直没机会向您请罪。这是侄媳失礼了。”
寿康倒是和和气气的,没一点儿不高兴的意思,“太子妃是太子正妃,名份地位皆与旁人不同,拜太后、皇后都可以,但拜我算怎么回事儿呢?再说了,既然太子身子不爽,那太子妃自然是应该以太子为先,这更没什么不对的了。我岂会挑这个理儿呢?”
“皇父曾说,姑姑礼制尊崇,与其他人不同。故而,我拜姑姑是理所当然的。”太子妃笑意盈盈,“再者说,别说我了,先头的二位皇后见了姑姑,不也照样行礼问安么?”
寿康垂下眼,“太子妃至孝,徐皇后在天有灵若能得知,必然十分欣慰啊。”
太子妃一时还不太明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但等明白了,心中却突然怕了起来。寿康这话什么意思?这话就是说,太子妃那句‘先头的二位皇后见了姑姑,不也照样行礼请安’是在鸣不平,而单单挑出来说‘徐皇后在天有灵’,那就是说徐皇后是不愿意谨尊圣旨,尊重寿康的。如果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会怎么样?如果这时候皇帝身边还有一两个小人,从中挑拨,说一些模棱两可,却暗示性十足的话,又会怎么样?宫中谣传之下,会不会这件事变成太子妃不敬长辈,诽谤天子所制之礼?徐皇后身后之礼会不会因此动摇?太子的地位会不会因为徐皇后和太子妃而被动摇?
毕竟徐家获罪、废贵妃被从东宫带走处死、寿康回宫尊养、陈妃晋位,桩桩件件都本是对太子地位的威胁,都是陛下给太子的警告,如果这个时候再传出任何对徐皇后、对太子不利的话,皇帝未必会继续容忍下去了。即使皇帝还愿意再忍太子,也未必就会连同太子妃的无礼也一并宽恕。
寿康长公主如果是菩萨,那这菩萨如今也长出獠牙了。
事已至此,太子妃更不敢跟寿康有只言片语提及自己父亲的事――此事毕竟尚不知道详情,又无明旨示下,此时说了,若只是白说一句那也无妨,就怕这个今儿处处透着诡异的长公主反咬一口,说自己窥伺帝居,到时候反而拖累了全家――就比如废贵妃徐氏那样,那就不值当了。
太子妃越想越觉得如坐针毡,但又怕被人说轻狂无礼,便只得打叠精神再略坐了片刻,这才敢说要回去了。寿康见她走,自然也不肯落人口舌,竟亲自送了出去,让太子妃又是一阵心惊。
“长公主,太子妃来毕竟是示好的。”看着太子妃离去,揽星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地小声提醒了寿康一句。她并不赞同寿康和太子作对。第一么,自然是因为君臣之道,长公主做了大半辈子的忠良,何必到了这个岁数还要冒险做奸佞呢?二来,则是个更现实的考虑,太子的地位摆在那儿,权柄天然伴随而至,又有皇帝在上头庇护。长公主是个寡妇,而且死了的丈夫还是个注定得遗臭万年的叛逆。拿什么跟人家斗呢?
“是不是来示好,过些日子就知道了。你信不信,这朝堂上只怕是要有新动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东主新年许愿来了
完结前满300收藏就接梗写番外【客官点菜我来煮】
完结前长期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