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生不养,死不葬
爸爸妈妈结婚后,日子过的鸡飞狗跳。两个二十出头的人十几年都在读书,却要立马学会自力更生,种地养子,安身立命。所幸这片土地是熟悉的,土地上的人也都是亲友故交。一路跌跌撞撞,忙乱的只为生活。
两个被家中父母,人生至亲扫地出门的人,刚开始都没有一丝丝异样和察觉。外祖父给舅舅盖了两层小楼,爷爷买了2万红砖堆在家里土房子后场上说是准备给爸爸起新房子,可爸爸的宅基地还没有着落。
爸妈新婚还是和爷奶住在一起,所幸以前祖传的土房子,房间也多,四合院一样的格局,也住的开,毕竟爸爸是奶奶家三个儿子最先结婚的,大伯在外面,叔叔年纪小,妈妈很强势。
妈妈说她结婚第二天,晨起烧水洗脸,奶奶家的土灶,水井她都用不惯。外公家早就烧上了煤炭,用上了炉子,住上了平房,奶奶家像是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当即心里就很不舒服,以前过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差别也太大了。奶奶家用的碗碟竟然还是陶制的,吃的馒头还掺了大半玉米粉…正好外面有货郎,可以用粮食换碗碟,妈妈立即就用粮食换了。奶奶看到说妈妈胆子真大,对门家的太奶奶以前出门前在面粉缸里用手压手印,回来时检查,如果不一样要给家里儿媳妇上家法的。妈妈快人快语:有什么好怕的,面粉用了,再用手给她印几个手印就好了!奶奶一时语塞,估计没见过这么硬气的儿媳妇。
妈妈原先以为奶奶家里粮食少才这样计较,在不经意间发现奶奶家的粮仓有好几个房间,头一回去奶奶家的田里割麦子,从晚上割到天明都没割到头,妈妈和我讲,她头一回晚上躺在田里的麦垛子上睡觉,那个时候夏天的晚上真凉快啊…
第二天回家吃饭,看见奶奶饭还没做好,说让妈妈帮她搭把手,说是做了玉米面搅团,妈妈说她只看见了一大锅玉米疙瘩浆糊,脱口而出这是给猪烫料吧,能吃吗!直接拿上东西回了娘家。奶奶估计想现在的儿媳妇怎么和她那个时候不一样,时代变了,况且婆媳关系也看具体的人。
妈妈结婚后在奶奶家过的头一个新年,可以说记忆犹新。
大年三十的晚上,所有人都回来了。奶奶妈妈和姑姑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家里的男人们坐在一起抽烟。妈妈说她看奶奶小气木囊的样子就来气,这年家里杀了一头猪,说是为了过年走亲戚看着好看。
家乡年夜饭素来八凉八热加甜饭,再讲究一点,会有醪糟甜烫。可奶奶家的碗碟本来就小巧,奶奶还只放中间一点位置,小小的碟子里放了数的清楚的猪耳朵,猪舌头,等各种猪零碎,样样都有的情况下,碟子底还有空隙,妈妈看了心里一直在骂人。
奶奶也是生错了时代,放在现在,怎么也能在米其林餐厅做大厨。吃年夜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宗族祭祖也已经结束,家里的男人们聚在堂屋里,昏黄的电灯一闪一闪,小叔拿着新的灯泡准备换,爷爷却在一旁叱骂小叔,大伯坐在沙发上吸烟一声不吭,爸爸也是。别人家的除夕都是欢声笑语,奶奶家的除夕骂骂咧咧,妈妈在一旁看笑话。
妈妈对除夕似乎记忆格外深刻,婚后五年的除夕同样精彩。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是多了哥哥和我。一样的场景,小叔在换灯泡,爷爷叱骂小叔,大伯在沙发上抽烟,爸爸抱着一岁多的我沉默不语,哥哥拿着糖果跑来跑去…奶奶妈妈和姑姑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妈妈刚把凉菜端上桌,就看见小叔暴起把爷爷压在身下打,爷爷毫无还手之力,其余人都惊呆了,哥哥拿起一根棍子就敲在了小叔的头上,小叔头都出了血,愣神之间,爷爷立马就起了身。这时候大伯突然对着小叔说:快跑!也是挺搞笑的。自此爷爷疼哥哥,疼在了心里。
在我虚岁六岁的时候,家里爆发了激烈的矛盾。大伯终于结婚了,家安在了工作的城市,虽然是一个省,却不是一个市,总归是不方便。奶奶也狠狠尽了心,此前不久姑姑也嫁了人,嫁妆彩礼什么的这个年代基本上都给了女儿带回去了。
我要读幼儿园了,可我目前还是黑户。因为我是计划外生的,上户口得先交罚款,家里本没什么钱,可罚款得好几千。妈妈没办法,让爸爸找爷爷奶奶借,爷爷不在家,但家里的钱都在奶奶手里,奶奶的嘴巴闭的紧紧的,一个字都不说。现在想想奶奶是真的狠心啊,明明有钱的,这么多年爷爷的工资和大伯的工资都在奶奶手里,可奶奶仿佛觉得爸爸是个外人,宁愿把钱借给自己的妹妹也不借给自己的儿子。是觉得儿子不会还,还是觉得我不配。
这个时候妈妈已经没有了妈妈,妈妈的爸爸身体状况也不好了,娘家也不太好回去了。舅舅结婚后迟迟生不出孩子让外祖父母抬不起头,那个时候结婚就是为了生子,香火是刻在基因里的执念。妈妈先是靠着外祖家的帮衬搞定了宅基地的钱,后来又靠着自己的亲妹妹搞定了自家女儿的户口。
妈妈和奶奶家大吵了一架,说奶奶家骗婚,当初结婚的时候说给盖房子,结果宅基地还是自己娘家搞定的,后来说生孩子的花用给承担,结果用的是自己的彩礼和嫁妆钱,现在好了,孩子上户口的罚款钱都不舍得借,一家子骗子,没良心!
爷爷奶奶看妈妈把爸爸吃的死死的,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妈妈婚后也比别家儿媳更加目无尊长,许是在妈妈这里没有感受到磋磨儿媳的乐趣,也就觉得心里不平衡,怎么会照拂父亲。先是小叔作势要打妈妈,可小叔不是妈妈的对手,爸爸又在一旁帮忙,爷爷眼看小叔摔倒,也要去打妈妈,一个瘦小的老头子,妈妈正当年,比爸爸还胖,一伸手爷爷就是一个趔趄。爷爷指着爸爸骂,说都管不好自己的媳妇!也不知以什么立场。妈妈说:你对我有什么恩,养过我还是生了我,怎么有张嘴仗着年纪大就想压我一头!我现在拥有的都是我娘家的,你给你儿子做了什么,准备了什么?你儿子现在住的盖的都是我娘家的!你也好意思!
爷爷那时候也算是有骨气,直接说:你放心,我生不让你们养,死不让你们葬!
爷爷一直仗着有几个退休工资在家里很是硬气,对奶奶的侄子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亲热,总觉得要自己儿女一点危机感,仿佛自己有很大价值一样。却不知道妈妈对那句话上了心,爸爸其实也甚至也深以为然。就连小叔对爷爷也逐渐心冷…
爷爷的亲生孩子们似乎对爷爷都没有很深的感情,爷爷总说是因为自己入赘他们都和奶奶姓,又说按道理第二个孩子应该和他姓的,说我爸爸应该和他姓,我和我哥也应当和他姓。执念一样念叨了很多年,但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