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你奶奶家脏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你奶奶家脏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生我的那个时节,正是计划生育搞得如火如荼的时间段。我妈那阵子天天回娘家,加上身体胖,月经也不太正常,发现怀了我的时候已经怀了3个月了。
医院去了3次,头一回钱没带够,第二回车子坏在了路上,等到第三回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孩子月份太大了,你这贫血的样子这个手术要小一万才能保住你的命…妈在县城的街上转着,看到了一个算命的,那算命的也是会说话,哄的我妈高兴的回了娘家。
外祖父一家为了想办法让舅舅能生孩子,家里的积蓄花的像流水一样,舅舅被不孕不育医院的补药滋养的胖成了一个半。可子孙缘真的强求不来,有些事人力一点办法都没有,能人定胜天的微乎其微,哪能事事顺意呢。
妈说她一胎医生说做掉要小一万,自己贫血估计手术要输血。外公说那把爸爸的血输给你,爸爸身体好些呢。二胎罚款才几千块,实在不行生下来给你弟弟养,这样咱家也省钱了。
中间外婆去世,外公家气氛很压抑。舅舅说养也养哥哥,奶娃娃太小不要照管。可想而知养在舅舅这件事泡汤了,爷奶也不会同意。妈妈就想着把我送给其他人养,找了一圈人家嫌我小时候难看,就这样砸在了手里。
因为我妈身体状况太差,那时候计划生育交钱也不是不好办,村上的妇女主任在我妈生下我才找上门。孩子落生了也只能想办法补救,因为中间无人上门询问,她也有责任。只好给我家找补说我哥脑子不太正常,没办法才生二胎,这件事就搪塞了过去。
不过我落生第二年当地的计划生育工作就抓得很严很严了。以至于我们村和我同龄的小孩一个都没有,我小时候只能和我那心眼子多的像筛子的亲哥玩。
直到我上幼儿园大班,我遇到了我童年记忆最深刻的玩伴。她叫彬彬,是我们村村主任的外孙女,因为要在我们班上插班,她外婆就把她领到了我们家,让我以后在班上多关照她。
那时候才深刻认识到了自家多穷,奶奶的形象在我眼里一落千丈,果然,人的烦恼都是人带来的。如果我不去认识那么多人,不去听他们说什么,我依旧开心的像个小傻瓜。
跟着彬彬一起玩,我沾了很多光。她的零食和玩具我从没见过,但都和我分享;她外婆家的房子很大,比外公家的房子还要大,装修的很漂亮,院子种了很多花,收拾的特别干净利索。那时候还不到2000年,她家就有浴缸和太阳能,冰箱,彩电,dvd,vcd。我人生中第一部记忆犹新的动画片猫和老鼠就是在她家看的。她有一辆很小的自行车,有2个辅助轮子,我骑的比她还要稳。
我自以为和她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除了睡觉吃饭都在一起。但邻居老师熟人对她和对我的态度截然不同,小时候傻,以为人家在夸我。直到有一天我穿了一件外衣去她家找她玩,她外婆调侃我的衣服上一共五颗扣子,每颗都不一样,其实那件衣服也是别人送给我的。我小时候很少拥有属于自己的新衣服,也从不觉得丢人。可是彬彬也在一旁跟着笑,我有些不太理解,她在笑什么。
基础教育的知识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幼儿园教的拼音,加减法我一学就会,发的那些图书刚发下来我当天就全部看完了。是真的感兴趣,真的好奇。彬彬的书很多,比幼儿园的都多,都给我看。我很喜欢和她一起玩。
以前夏天中午放学我俩都不午休,两个人把村里门前种的花,凡是开的娇艳的,我们都摘了,回去泡脚,可能看了电视里小燕子泡花瓣澡招惹蜜蜂,我俩疯魔了;下午放学我吃好饭就去她家一起写作业,然后看电视,她家碟片很多,很多动画片,她外婆喜欢秦腔,有很多秦腔碟片。有一次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下午放学看着电视突然就忘记了时间,以为是中午,就说得赶紧去学校了已经迟到了,她和她外婆说我装的,我是真的以为是中午啊,下午的记忆丁点都没有。她周末都要回自己家的,我每次都很期待见她。
可我们玩的这么好的两个人,也是会有裂痕的。那时候我和她刚认识,一起上大班,她在同学堆里说笑,不知道怎么说到我了,还说我奶奶家脏乱的很,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还拉着我,问我对不对,让我自己说。小时候再怎么木,也知道脏乱不是什么好话,心里难受了很久很久。幼儿园的那个老师是我们村的,我还要叫他爷爷,他先是问大家一个同学的爸爸爱那个同学吗,其他同学都说不爱,又问陈然的爸爸爱陈然吗,同学们也说不爱。那时候心里一片茫然,这是在做什么呢!心里空落落的。有天放学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老师让大家别走等着父母来接,我知道父母不会来接我的,顶着大雨就冲回了家。家里爸妈坐在床上笑着打纸牌,两个人很少这么和谐,不吵闹。
记忆深处有几个画面怎么都挥之不去。奶奶坐在堂屋门前的小凳子上喝着汤,她似乎经常喝汤。我问她为什么分给我家的厨房是土做的,你家的是砖做的,她说你家厨房半边墙也有砖;我问她为什么你家房子看着那么结实,还那么宽敞,分给我家的房子只有两间,房子还下沉,她说其实都一样,你看都是土做的;我问她为什么院子牛棚那么脏,怎么都不收拾干净,她说你来收拾就不脏了…
后来想想,她家厨房是红砖加水泥砌的墙,分给我爸妈的厨房是他们不要旧厨房,半面墙是黄泥加红砖,其余都是土墙;她家的土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祖宅,很大很高,墙很厚,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依旧不倒,如果不是后面嫌弃不美观,现在怕是都还在,分给我爸妈的,是临时起的厦子,虽说冬暖夏凉,到底墙体单薄,经不起大风大雨,索性后面盖了新房子搬的早,我们搬新房的第二年八月,这个厦子
就被一场持续一个月的雨,泡塌了;那个牛棚空了很久,记忆里只住了一头牛,后面就一直空着。但里面的杂物却一直在。
那年很小,站在台阶下仰着头问父亲,你爱不爱我?等来的只是一个巴掌。记忆里只有挥来的巴掌,那触感忘的一干二净。
遥远的记忆里父亲把我抱在怀里轻轻的哄,我吵着要找妈妈,父亲只是拍着我的背。
有段记忆里妈妈是空白的,只有父亲。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姑婆家(奶奶的小妹妹),姑婆做的臊子面特别好吃,姑婆家的小姨学习不好被姑爷骂的不停的掉眼泪;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姨婆家(奶奶的大妹妹),姨婆蒸的红萝卜甜甜的很难吃吃的我好难受,姨婆的房子格局很奇怪,尖尖的尾巴很少见;父亲卖秋月梨,整整两筐,只舍得给我吃一个,再要就没有了;父亲骑着自行车大年初一带着我去很远的地方求平安,从天黑骑到天明,五点的天空被守岁人的烟火映的很亮很亮,空气里都是鞭炮的味道。妈说每年初一父亲都要骑着自行车去那里为我和我哥求平安,直到我们两个人都满十三,那家人家里供着的很灵验。
奶奶家真的很脏乱,但奶奶家的人似乎都觉得没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