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声
君顾抖着手拿出手机拨了120,抖着声音报了地址,晚上救护车来得很快,但是唐鉴已经疼得昏过去了,关节脱臼倒不是多严重的伤,可是疼起来却着实难以忍耐。
君顾没有跟着救护车走,他一个人蹲在昏黄的灯光下,留给他一室沉默和凌乱。
他站起身来收拾那个被陈慕之砸坏的行李箱,陈慕之走的时候拿的东西不多,回来时候行李箱却装得很满。
他把陈慕之的衣服都理出来叠好了,剩下的就是一点日常用品、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包装很精美的礼物,和一盒已经凉掉软掉的曲奇饼和苹果派。
君顾拿出一块软掉的苹果派咬了一口,他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眼泪滴下来,总是咸的。
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再也无法控制地哭出了声音。
他这个人,许多年来来被一点点磨得软弱麻木,甚至悲伤和哭泣也都是沉默的,现如今,却在这种痛苦里泣不成声,这样的声音在夜里显得走投无路地凄惨,可他无法压抑。
其实他活到这么久,陈慕之是对他最好的人,待他最用心的人。
陈慕之的好他也不是不清楚,可总是不能恰如其分地回馈,甚至还让他失望伤心。
深夜雨还没有停,君顾起床翻出了几颗胃药喝了,胃里疼得厉害,他裹紧了被子满头大汗地缩在床上。
他已经打了好多遍陈慕之的电话,陈慕之都没有接。
他后悔了,他应该第一时间跑出去追上陈慕之的,哪怕陈慕之不理解他、骂他,也比现在找不到他要好受得多。
可能是他习惯了陈慕之一直以来总是温柔带笑地跟在他后面,他都没有自觉要追逐跟随在陈慕之身后。
想想也是,陈慕之究竟是多么糊涂,才会喜欢上他这么糟糕的人。
唐鉴一直以来对他纠缠不休,无外乎因为那些年他对唐鉴无所不包予取予求。
可陈慕之呢?好像什么都没从他这里得到,反倒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君顾不知道陈慕之受的伤严不严重,外面还下着雨,他什么都没带就出去了,君顾快被愧疚和忧虑折磨疯了。
陈慕之的电话不知道打了第几遍,终于接通了,君顾着急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慕……”
那边的人几乎已经气急败坏地开口:“艹!你特么还敢打电话过来啊?”
君顾呆住了,这不是陈慕之的声音,是秦沐川。
秦沐川磨着牙说:“我告诉你姓君的,陈慕之着了你的道,眼瞎了,不舍得动你,宠着你疼着你。我可对你没什么顾忌!当年你跳江寻死闹得凶,我还挺愧疚的,最后想了想,你他妈的那是全因为我和慕之吗?你还不是自己作死!非要和那个姓唐的混那么些年!跟他混,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他妈都是该的!”
君顾脸色变得煞白,他知道秦沐川一直以来口直心快,并不是坏人,现如今也是因为太在乎陈慕之,关心则乱。
君顾低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慕之怎么样了?”
秦沐川像是泄气皮球一样,咒骂了一声,不耐烦地说:“现在在医院呢,软组织挫伤,肋骨损伤,还胃出血,我艹你们祖宗了,好好的人……你们行行好放过陈慕之吧,你俩什么锅配什么盖,想怎么玩怎么玩,陈慕之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亏!慕之本来还感冒发烧呢,长途跋涉回来你就给他看这个?!”
君顾紧张地把手掌都抠出血了,他小心翼翼问:“他生病了?他现在伤得很严重是不是?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秦沐川直截了当道:“你别过来看他,这闹心呢不是。你到底是几个意思啊?你耍着慕之玩呢?”
君顾很累,也没办法和秦沐川多解释,他诚恳地问:“秦先生……我真的很担心慕之,他在洪武医院吗?你让我去看他一眼就好,我……”
秦沐川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你这人也真是轴!慕之刚检查完,半昏半睡地躺着呢,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你想过来我也没绑着你啊……”
君顾赶紧从床上起身,电话还没挂,秦沐川就道:“……哎。那什么,今天也太晚了,你要不别来了,路上出点什么事,陈慕之非拆了我不可。”
君顾挂了电话,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了门,边走边拦车,半个多小时才打上一辆出租,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但是天还是一片漆黑。
秦沐川见他来了,脸色阴晴不定,别扭地梗着脖子,和一只猫似的,不情不愿地说:“……妈的,老子守了他一晚上,结果叫得全是你的名儿。我真是哔了狗了……”
君顾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缝依稀地看着里面,本来就心急如焚,听秦沐川这么一说,有种眼泪都要掉下来的冲动。
秦沐川扒了扒头发,挺不满地看着他道:“你也看见了,陈慕之一棵树上掉个死,你可别再折腾他了,他这样的男人,多少人后头追着呢,你就别作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好珍惜着!”
君顾被他说得脸有点红,揪着袖口低了头,淡淡地说:“秦先生你一晚上没睡,去休息吧,我来守着慕之吧。”
秦沐川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行吧,反正那小子也只认你。”
君顾推门进去的时候,秦沐川在背后又赶紧如梦初醒一样补上一句:“那什么!诶哟我去,真是拳头打棉花里了,我刚才电话里那脾气才发一半儿呢,让你一打岔我都忘了!”
君顾无奈地转过头,苦笑道:“你是对我还有什么怨言吗?那你接着说吧。”
秦沐川看君顾那样,多少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撇嘴道:“行了,这次不跟你计较,但你和唐鉴两人要是哪天再把慕之摆一道儿,我一准一块儿收拾了你俩!”
君顾习惯了,也就觉得秦沐川的话没那么有威胁性,反倒这个任性傲娇的脾气挺可爱的,有时候和江淮有点像,他反倒和秦沐川笑了笑,有点疲累地柔声感叹:“你对慕之真是好。”
“切。”秦沐川撇嘴道:“这不是因为他倒霉催的,一个人在国内,亲人不在,爱人不爱,我这个朋友得替他撑腰啊。”
秦沐川说完就披上了外套,掏了车钥匙就走,最后不情不愿招呼了一句:“那什么,那我先走了,有事儿打我电话。”
君顾进了病房,陈慕之没有醒来,他脸色不是很好,有种病态的红晕,嘴唇倒是苍白的,陈慕之眉头紧紧拧着,嘴角也绷得很紧,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窗外依稀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君顾把陈慕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被角捏紧,轻轻碰了碰他有些潮红发热的脸,一瞬间他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君顾坐在床边仔细看着陈慕之,他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其实他又何尝不会想念。
他也想抱一抱陈慕之,想每天一转头就能够看见陈慕之的声影,想两个人一起吃饭、睡觉、散步……
如果不是今晚的意外,陈慕之千里迢迢生着病冒雨回来,只为着给他一个惊喜,他一定会十分地感动和开心,或许他们这时还相拥着睡在家里。
可是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让陈慕之身心俱伤地躺在医院里,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陈慕之。
他也有点痛恨自己,好像总是把事情搞砸,弄得亲者痛仇者快。
君顾坐了很久,天色有点微凉了,模糊地白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他已经很很清楚地看清陈慕之的眉眼。
君顾怕打扰了陈慕之,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被子上,垂着头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