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什么?”洛白鸿从椅子上站起身,向着下属又确认了一遍,“失踪了?”
前来报信的人便低头一作揖,语气里带着两分愧疚,“是的,洛先生,叶君虔失踪了……无论是南屏山恶人营地还是恶人谷里头,都没有半点叶公子的消息……”
洛白鸿皱着眉抱胸立着,亦不作声陷入沉思里头。沉默了几乎有小半柱香时间,才启唇叹息。
“罢了――若是我们找不到他,天璇影派去追杀的人也不见得能找到他。眼下还是武王城局面要紧些,昆仑的留两个眼线,其余人都回南屏来……何人?”他话正说至此,便觉察到门口似是有谁来了,抬头一望,却见是唐翮站在那里。
一贯戴着鬼面,只在门口站着,并不进屋。唐翮只向洛白鸿低声说了四个字,“事已办完。”
“辛苦了,唐翮。”洛白鸿迎上前去,“这样一来便是给浩气盟争取大把时间了。”
“职责之内。”对方言简意赅,像是惜字如金。
“这是明日我们进攻的部署,我在大部队佯攻武王城,陆劫留守营地,顾临,你带队去截断他们物资……”
沈骁正说至此,营帐忽被人掀开一角,冷风冲进帐子里,烛火随之前后晃动着,沈骁抬头,见是邵横戈抱拳立在门口,手中还握着一张信纸。
“报,沈将。”
沈骁见邵横戈神色严肃,心底猜是出了什么问题,便询问道,“说,什么事?”
邵横戈神色凝重,“沈将,我们中路巴陵县、白龙口运往南屏山的粮草和物资,全部被烧毁了。”
在屋里几个人当即紧皱起眉头,顾临瞪着眼睛刚骂了一声,便听沈骁追问,“有没有跟上去追到对面队伍?”
“没有队伍。”邵横戈低声开口,见几人皆是惊疑的神色,只能再重复了一遍,按实陈述,“据在场的几个兄弟讲,对面没有队伍,来烧我们粮车的,只有一个人。只是那人身形如鬼魅一般,身法太过高明,并没有留下任何追寻得到的踪迹。”
沈骁与陆劫对望了一眼,心知恶人将临困局了。陆劫沉默着,沈骁亦是低头抱胸,陷入苦思冥想当中。
粮车在此时被烧毁,时间算的太精准了――恶人粮草尚且有存余,又本应由补给,沈骁承认自己因此放送了警惕,却未想到浩气盟在这个时间点果断烧毁了恶人粮车。这下倒好,存余的粮草最多只撑得起一个月,若是沈骁发动猛攻,连一个月都难。
“想不到浩气除了洛白鸿郭酹,还有如此高手存在……”顾临紧了紧拳,回望向沈骁,一时有些心忧,“骁哥,我们怎么办?”
沈骁目光停留在沙盘上,似仍是在斟酌对策,陆劫便先行分析了局势,“我们粮草被断,恐支撑不起太久的拉锯战,只是这武王城,也非半日一日所能攻克下的。”
“不错……”沈骁终是开口,合眼沉声,“是我大意了,先行取消明日的进攻计划,顾临,另有一项任务交予你――”
顾临提了精神认真听命,“什么任务?”
“带枪兵四千,骑兵三千,盾兵一千,明日启程。”沈骁横眉,神色刚毅如坚铁,话语果决。
“骁哥是说,最擅进攻的这批人?”
“不错。”沈骁点头,手指所向落在沙盘图上南屏山西面,苍山洱海的方位,“给你三十日时间,打通下路,将大理山城、千岩关里的兵力和物资,带来南屏山。”
“是!”
顾临狠劲儿地朗声应下了这道军令,沈骁这是将恶人的生命线都押在了他身上。平日里总爱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如今挺直了腰板一下子变得可靠起来,“骁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一定不负你所托!”
后来顾临便退出了营帐准备收拾行装去了,沈骁双手撑在沙盘图上,对着沙盘图发呆一般,寂静了好一阵,又被一旁陆劫的声音提醒,这才注意到原来邵横戈还留在帐子里头。
“是还有什么事么?”沈骁嗓音里已然听得出几分疲累的声色。
邵横戈点头,走上前来,将原先握在手中的信纸交到了沈骁手里。沈骁不解,便将褶皱的信纸展开来就着烛火看,起先只是紧蹙着眉头,随后脸色也变得有些铁青。
陆劫扫了一眼,见那信纸上写着的,却是“天璇影已命人追杀叶君虔”这几个字。
“这信是谁送来的?”沈骁沉声问道。
邵横戈摇摇头,“并不知是谁,末将回营之时便见得这信被人用银镖钉在主帐门帘。”
“带我去看看。”
“是。”
邵横戈应声带着沈骁与陆劫出了帐子,只停在门口处,抬手指向门帘顶的一处破损,“正是这里。”
陆劫望着那破损处,眉心稍许曲起一点弧度来,立刻平复了,许是心里想到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不是托人报信而是用这种方法,那便是传信人不便现身,极有可能是浩气的。送来叶君虔的消息,莫非是洛白鸿?沈骁念及于此,眯起眼睛细细观察这被银镖撕裂的缺口,又回过身去,目光扫过周围地形――江畔营地四处平坦,唯一可以遮掩身形的也就只有东侧疏林。只是疏林离此地的距离已然很远,那人竟做到不动声色将信钉在沈骁主帐门帘上,如此精准而静默的镖法,洛白鸿决计是没有的。
那会是谁?
沈骁没了头绪,事关叶君虔安危又让他不得不多留心一眼,眼下这只能先问清这信里内容真伪,便开口问邵横戈,“确认过天璇影那边的动向么?”
“派去查探的下属已来禀报,的确是有浩气的人往昆仑方向去了。”邵横戈应声,给出答案已经非常明确,天璇影要追杀叶君虔是真的。
若叶君虔还像先前那般剑术凌人倒还好说,偏偏此刻叶君虔的修为已经损耗了大半,揪其缘由,便是为了替他来养那饮血虫。
沈骁将那信纸握在手里重新叠好,也并不再问话,长呼出的热气化开在秋夜的寒意中。他背过身,伸手拂开门帘,孤身又走入主帐中去,他沉默地就像是铁石一样,任在门外的两人却都懂得,如今的现状是如何让他坐立不安。
难题,困窘,一个接一个地袭来。于恶人局势,如今他进不得,更退不得;于叶君虔,他又放不下,护不紧。
但这两面的僵局,他又必须选择一条路走,浩气守军不会给他犹豫的时机,天璇影也不会等他踟蹰不前。
昆仑,南屏山,一个地处极北严寒逼人,一个位于南方水土富饶之地。快马加鞭,穿越千山万水连夜赶到另一边去,是十多天的脚程。
小遥峰独居这昆仑最偏的一角,孤立于那风刀霜剑之外,四季如春,又生满奇珍异草,灵物栖息,无人扰乱,的确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只是,这里静的有些清冷了。
沈骁不在他身旁,纵使裴鬼卿时常会同他闲聊,他仍是觉得太过孤寂。离了沈骁,便像是置身于黑夜里与外界的光亮隔绝,原本眼前的繁华美景霎时哑然失色。
裴鬼卿去煎药了。叶君虔站在小池畔,扶着身旁树木,低头望着池水倒映出的自己。
沈骁仍是执意要在那武王城之战后送他离开阵营,如此,往后他该怎么办呢?每每到这一问处,他又忽然不敢再想下去,生怕自己所能预见的,只有无边的空虚,乃至是空洞。
也许是这里太过宁静,鸟鸣,微风,一切声音他都听得清晰,包括那隐隐约约的马蹄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