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我自然知道不该如此,却是无法……
往后?我自然知道不该如此,却是无法……
忧心如焚的吕澜樱终于见到世子爷和他的小伴读时,已近子时。
其时,绿腰已遣人过来告知,自己未能做成交托之事。道宇文世子被那徐公子一唤即走,显然是已被牢牢牵住了心神的,旁人恐怕插不了足。
再次面对宇文世子,吕老板再是多大的面子,此时也觉着有些讪讪。却也不忘将那绿腰香师遣人送过来的避暑迎秋香递上,一壁带了些试探地问道:
“世子对这雪信香,可还满意?绿腰香师可是下了好些功夫才制成这香,香方子独一份儿,便只留与太夫人享用。”
宇文贽接过那香匣子,淡淡道:“子砺替祖母谢过吕老板,累吕老板至此刻,实在叨扰,这便去了。”
伸手轻轻拢住徐菀音后背,二人一道转身离去,那阵相粘相吸的情浓之意,竟是隐隐约约、不加避忌地散发而出。直令得身后的吕澜樱呆愣于当地,心中暗暗替冯太夫人着急——那老太太最怕发生的事,看来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徐菀音却在走过拐角时,扭身离了那人轻掩在自己后背的手。
方才在那黯黑幽深的竹林里,她被那人牢牢压抱住亲吻,惊诧间,一度确是尝到些滋味,令她迷乱不已,神魂俱是不知所踪。
然而她究竟是从未对那人有过异样感知,虽则多次受他照拂,总归于少主与伴读之间的些许绑定关系。她心中早已认定,自己虽是女儿身,却明明顶着阿兄的名头在这京中行事的,因而少主在竹林对自己这番举动,万万不合礼教人伦,万万不可。
因此上,当她觉出他在自己身上越来越肆意的举动,竟被刺激出好大的惧意来,又急又怕间,便流了满脸的眼泪儿,好歹让那沉迷深陷的世子爷惊觉到了,这才怜惜不已地放开她小嘴,松了些怀抱。
一时间,便只听个小女郎在黑暗中发出抽抽搭搭之声,哭声虽轻,却激得那年轻的世子爷好生懊恼,深悔自己不该如此孟浪,竟在个深夜的竹林中,对那比之女子还要娇柔几分的徐公子,欲行“不轨”!甚至,自己都根本不知道,徐公子对这龙阳之风、断袖之好,心中是存有转圜,还是深恶痛绝?
夜风渐凉,月色清朗,此时方觉出竹林中一片虫鸣啾啾唧唧,伴着细香竹叶的沙沙声响,出奇的令人安宁。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细香竹气味,终究还是让情欲高涨的年轻世子冷静了下来。
他又怜又爱地看着那小郎君,却是觉着无论如何压抑,心中涌动的仍是那般绵柔又灼烈的情意。
突然就有些豪气生出来,心道,自己就便只爱这徐公子,又如何呢?确乎爱她,便护她周全、讨她欢心、令她畅意便好。若自己用尽了气力爱她,仍不得她回应接纳,那便向陛下自请领兵边塞,远远避开就是了。
于是又俯身过去,牵袍角轻轻替徐公子擦去泪水,低低地柔声说道:
“徐公子,是我不好,吓到你了”,迟疑了一会儿,仍是说道,“只是我实在心悦于你……我自然知道不该如此,却是无法控制。往后……”
他眼见徐公子布满泪痕的小脸,被泪水浸得水润润的,眼角洇红,眼中泛着晶晶亮亮的水光,在月光下实是美得惊人,还是忍不住过去捧起她脸儿,硬声说道:
“往后,我恐怕更是无法如常待你,你……你若是厌弃了我这般,或是……受不住我这般待你,尽管说与我便是。”
徐菀音一张脸儿被他大手深深捧住,被他一番话说得心乱如麻,几乎不明其意。怎的?他往后要怎生对待自己?要随心所欲了么?想怎的便怎的?若自己厌弃了他,受不住他,便与他说?可是说了又如何呢?
这还是一个伴读该当有的模样么?
自己这个伴读,却当还是不当呢?
可是,当或不当,又如何由得了自己呢?
一番究想,想得自己气苦不已,却是毫无解法。
此刻从那吕老板处告别出来,徐菀音觉着自己已忍了一路,好歹要将心里话说些出来,便扭身脱开那人抚在自己背后的手,皱眉正色道:
“宇文少主,若因我是你的伴读,你便可随意轻薄我,我就便是悖了皇命,也不欲再做你的伴读……”
宇文贽听得一惊,心道这徐公子憋了半天,思考了半天,怎的就得出这么一番理论来?自己何曾存了要对她轻薄之意?
转念又想起方才将她压在竹林丛中亲吻的模样,若不是轻薄她,却又是什么呢?
听她继续说道:“……当初承蒙少主将我接入府中养伤,晚庭甚是感激。如今晚庭早已痊愈,再舔居府上便是无端叨扰了。我这两日便去询一询太学学馆……”
宇文贽早已皱起了眉头,没等她说完,便断然一声“不成”,直接掐断了她。
此时二人已行至异香园马厩,那昏昏欲睡的马倌儿终于等来了玄霜马的主人,忙将马儿解了缰绳牵过来交给宇文贽。
徐菀音却是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去,丝毫没有要随世子上马的意思。
宇文贽翻身上马,几步便追上了她,缓缓跟在她身后,道:“上马吧。”
徐菀音并不回头,也不答话,心中还因他那句“不成”气恼着,心想我如今是你伴读,住在你府上,便要被你这般霸道地指使么?看起来确是无路可走的模样……
越想越觉得此事难解,一时间愁肠百转,哪里肯上他的马,心想就算要走到天亮,也这般走去便了。
正大步飞走着,忽听身后马蹄声骤然快起来,随即觉着自己身体轻飘飘地飞将起来,还没回过神来,便已被那世子爷一手提到了马背之上。
将将坐定,便听他在自己耳后叹气道:“我本不欲轻薄你,往后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对你,可好?”
徐菀音恼怒道:“少主现下不正是在轻薄我么?”
宇文贽一愣,忍不住笑道:“怎的一道骑马也是轻薄么?”
“自然是轻薄……”说完又觉着语塞,想起自己现下是个男儿郎,在那人眼里看来,两名男子同乘一马,显然算不得有谁“轻薄”了谁。
小女郎这么想着,脱口便问了出来:“那么少主所说,往后不会再这般对我,是指的……”
那人在身后低低地道:“若你不喜我亲你,我往后……便不亲你。”
徐菀音被他这话说得,霎时间想起方才竹林里那般情形,又是满面通红,便好一阵默不作声。
那人也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没听见身前小郎君有何反应,突然间竟小心问道:“徐公子,今日我……亲你,你当真不喜欢么?”
“你……你怎能亲……亲个男子呢?”徐菀音又是脱口而出。
宇文贽被这话狠狠击中了心房,心中莫名撕扯,先前那番豪气干云的自忖,道是“爱便爱了又如何”云云,突然被如此简单的一句质问,击打得支离破碎。心想确是如此,自己怎能亲个男子、怎能爱个男子呢?
一眼又见自己腰间所挂褡裢,内中装着祖母所要的避暑香,想起祖母说的那话,“莫要如你父亲那般,将情意只耗在了一人身上,却凋零了府上人丁”,心想自己竟将情意只耗在了一个男子身上,岂不是更要忤逆了祖母……
胸中乍然凄苦,只觉得茫茫天地间,竟没有一条走得通的路。身前这香软在怀的小郎君,虽然离自己这般近,却实在缥缈不已,抓摸不住……
“驾”的一声便打马驰骋起来,仿佛要令那呼呼吹袭到身上的晚风,吹散这无边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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