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红袖(中)
第六十六章·红袖(中)
寒叶飘零,悠悠坠地,伴随着几声轻响,惊破了故梦,也叫她一握落空。
温厌春猛然张目,原是想得入神,加之身心交瘁,不觉睡了过去,侧首而看,小青抻头吐信,又在枕边打了个转儿,待她趿鞋而起,方才不急不慢地爬走。
少顷,外间传出说话声,房门旋即被人敲响,师无恙从情报据点回来了。
温厌春定了定神,掬一捧凉水洗脸,下榻去开门,师无恙瞧出她郁郁不乐,却也没问,侧身走进屋里,将食盒放在桌上,道:“雾散了,咱们吃完就走。”
三荤两素,白粳米饭,还有一盅天麻鱼头汤,都冒着热气儿。他将汤盅推到温厌春的手边,道:“此乃药膳,平肝潜阳,有滋阴息风之效,再适合你不过。”
鱼汤炖得奶白,补药化在其中,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怎奈温厌春有心没想,食不知味,瞥见师无恙举箸不食,若有所思,便敲了下桌子,问道:“怎么了?”
师无恙回神过来,摇头道:“据点那边收到一封急函,不关我们的事。”“你撒谎。”温厌春端凝他的神色,“若是未足轻重,你怎会记在心上?”
料知瞒她不过,师无恙叹了口气,放下碗筷,道:“我岂敢骗你?此事的确与咱们无干,只是……前些日子,般若堂的尹堂主闭关练功,正在紧要关头,陡然间有人行刺,虽未得手,但真气行岔,经脉逆乱,以致走火入魔。”
般若堂,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凶名更在暗榜之上,及至瀚漠南侵,密谍横行,谋害要员,弄得人心惶惶。位居十君子之首的高云衢出身宗室,一经查知,便即还击,奈何术业有专攻,那些密谍多为亡命徒,出没无定,血债累累,几经周折之后,他找上般若堂,软硬兼施,驱虎吞狼,总算是以牙还牙。
时至今日,般若堂已是六大派之一,除了人命买卖,还做谍报生意,腥风血雨融入了酒色财气,上到金钉朱户,下至青堂瓦舍,真个无孔不入。
“既是闭关,定然会未雨绸缪,以般若堂之守御,怎能给人钻了空子?”
温厌春大惑不解,她做过几年的暗榜刺客,素知般若堂门规森严,行事诡异,每每出手,务要不死不休,加之记恨心重,一旦结下了血仇,不论是无名小卒,抑或云龙风虎,必将遭到没完没了的报复,牵累亲故,无所不至,可算是江湖人最不想招惹的一股势力,得亏盟约在上,十方塔从旁制约,这才收敛些了。
师无恙道:“据闻尹堂主身边出了叛徒,处心积虑,攻其不备,眼见得一击失着,遁地而走,以机关拦阻追兵,抢在四方打围之前逃离禁地,沿江向东……”
般若堂派出了好几拨杀手,寻踪觅迹,穷追不舍,至今还未截道,只恐其势汹汹,变本加厉,因而十方塔向东海各地的据点下令,着人调查并跟进,必要时援之以手,尽快平息纷乱,以免这帮恶煞伺隙造孽,越发不可收拾。
“此乃卒极之事,据点那边发了悬赏令,不拘品阶,不论人次,谁都可以接取任务,最先成事者记大功,比及多番任务所得,料想这一带的金兰使者已然闻风而动。”说到这里,师无恙打眼一看,便知温厌春起了心,不由擡手扶额,“你伤势严重,折腾不得,莫要多想,咱们快些用饭,等会儿启程。”
温厌春急于晋升,听得重赏在前,百不一遇,确有几分意动,而况屏江府之行甚是曲折,虽明是非,难计功过,该当着紧抵补,倘若错失机会,未免可惜。
然而,师无恙说的不无道理,以她目下之状,端的心余力绌,硬要逞能,万一有个闪失,岂但拖累同伴,甚或连性命也搭了进去,以是点头应声,不复多言。
半炷香后,两人收拾了行装,与坐馆的大夫道谢结账,迎着秋光,绝尘而去。绣雪城位于宝兴州之南,不出数十里,快马着鞭,半日便到,及西山日薄,彤云满天,双骑踏过长板桥,只消出了这片野竹林,前方就是县城。
一路疾行,温厌春渐已疲顿,少气无力地坐在马背上,师无恙生怕她摔下去,要待转向,适值微风拂面,带来淡淡的竹叶清香,却又暗含腥气,引他侧首张望,蜷在怀里的小青也探出脑袋,晃了几下,朝西北方嘶嘶地吐信子。
“是血。”温厌春也闻出了这股味道,打起精神,握紧剑柄。
两人互使眼色,翻身下马,间隔三尺,一前一后地过去,约莫走出百五十步,在靠近石壁的草地上发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周遭还有打斗残痕。
“血已干,色发暗,至少过了一天,单看这些印子,应无性命之虞。”师无恙俯身查看,眉头深锁,“脚印凌乱,深浅不一,像是多人打围。”
温厌春左顾右盼,果然不见尸体,却有零散的血渍溅在石头上,她纵身一跃,寻踪而走,行了十余丈之远,血印渐稀,溪水截断去路,对面是杂草丛生的坡地。
迟疑片刻,温厌春没有追下去,只在溪畔搜查,找到一把柳叶刀,平平无奇,全无印记,不由大失所望,正欲丢弃,忽又觉出蹊跷,将之举高,对光细瞧。
江湖暗器五花八门,柳叶刀打造极易,上手轻巧,早已烂大街了,但见刀身有缝,细如牛毛,无须费力拆解,一经碰撞,便成连环刃,令人防不胜防。
温厌春不觉敛气,她认了出来,这是般若堂杀手惯用的子午消魂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