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
江惟仁是在她及笄礼的第二日登门拜访的,那会儿晏阁老陪着夫人去了相国寺进香,晏澜又还在军营中。
晏清只能对他道:“实在不巧,江大哥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谁知江惟仁却毫不意外地看着她道:“没有不巧,在下要找的人,正是晏姑娘。”
晏清错愕地看着他,见他竟从袖中掏出一物,仔细一看,是个小巧的雕花木盒子。
江惟仁将盒子递与她,轻声道:“昨日是姑娘及笄之礼,这点薄礼聊表在下心意。”
晏清怔怔地接过,那盒子上还留有他指尖的温度,上头的雕花精致,煞是好看。她轻轻打开,只见绸布之上,静静躺着一枚精致的玉簪,花纹简朴,光泽温润,那玉质一看就不差。
这样的礼物,对于晏清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因她爹的身份,有的是人想将奇珍异宝捧到她跟前,便是沈注,就不知送了她多少饰物,哪一件不贵重。
可江惟仁能有这份心,已经让她始料未及。
可他接下来的话,才更叫她震惊。
“上元那日,你说你簪子掉了,那时宣德楼外人流拥挤,我虽见你难过,却不放心让你再寻,后来等人散了,我又回去瞧过,确实是寻不到了。”
他看了看被她拿在手里的那物,轻轻道,“此物自然是及不上那日那支,可也能一用,还盼姑娘万勿嫌弃。”
江惟仁的家门她知道,他如今刚刚升迁,五品的朝官俸禄是不低了,可以这簪子的玉质,能抵上他好几年俸禄了。
“江大哥,这簪子太贵重,”她将簪子装进盒子里,又还了回去,“我不能接。”
她没看到他眼底那一刹的黯淡,只见他忽然一笑,“我还未谢过姑娘当初援手之恩,这东西权当谢礼,请姑娘收下。”
“谢恩?”晏清疑惑道,“谢什么恩?”
“当初江陵,成王有意刁难,幸得晏阁老解围,”他缓缓道,“此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过姑娘……”
晏清惊得说不出话,心下转了几转,只能强自镇定道:“江大哥你想错了,那日我虽在成王府上,可后来却是父亲从别处得知的此事,与我无关。”
“当日阁老曾言,会施以援手乃是受人所托,那此人于我便是有恩,”他毫不避讳地看着她,“此人是谁,想必姑娘最清楚吧?”
晏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了又想,当初自己托父亲帮他一把,此事只有她与父亲知晓,父亲决计不会主动提起,时过境迁,便是江惟仁再问,父亲也不会多言的,她自己更是连晏澜都未提过。
是,她知道江惟仁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日她在成王府中,他或许是记住了她的样子,可就仅仅因为如此,他就敢断定劝父亲出面的人就是她么?
当初那件事,在江陵传得沸沸扬扬,父亲有的是途径知道,也有的是理由出手。
想不通,她如何都想不通,忍不住,便只能问出口:“你……你怎么知道的?”
“姑娘这么聪慧,不如猜一猜?”他一双眼睛,目光灼灼,似星辰一般璀璨明亮,看得晏清差点失神。
不待她答,他将那盒子再度推回去,“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明日我会登门,除非姑娘能猜中,否则这东西姑娘便是扔了,我也不会收回。”
因他这句话,那一晚晏清思来想去,将当初在江陵见到他时的每一个细节都一一回忆,想了无数遍,直到夜深了撑不住睡过去,也未能想出答案。
第二日江惟仁果然又再度登门,等他与父亲对弈完,晏清迫不及待就将他叫到一边。
“怎么,姑娘猜到了?”他好整以暇地问。
“如你所料,”她丧气道,“我没能猜到,现下可以直接告诉我了罢?”
他面上虽神色平淡,可眼里那点笑意又哪里藏得住,只看得晏清越想越气。
“当初阁老大人将我叫到江陵晏府上,我记得那时厅中有一面插屏……”他缓缓开口。
晏清跟着他的声音回想着当日的情形,没错,自然是有一面插屏,她可不就躲在那插屏的后面么。
“也是巧合,我当时留意了一下,谁知就在插屏一侧……”晏清正听得出神,哪料他忽然又问,“姑娘猜看到了什么?”
她正好奇,被他一问正心急,见他盯着自己,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晏清便看见了自己此刻脚上的那双重台履,也正是一瞬间,她明白了。
那一日,她听得失神,却不知道,他看到了自己不小心露出的脚。
那织锦的重台履,又并非奴婢能穿的,晏阁老携幼女归乡的消息传遍江陵,那鞋子的主人必然是晏小姐,若不是她将此事转告给晏阁老,又怎会在那时在插屏后默默听着。
谜题终于解了,晏清心中情绪纷杂,正惆怅间,却见江惟仁笑着道:“看来那簪子,姑娘只能收下了。”
不过为让她收下那簪子,他用尽心机,让她想了一晚上。
晏清想了想,心中的情绪犹不能平复,忍不住带了丝埋怨道:“既是那样,你直言就是,何苦让我想那么久?”
“是我之过,请姑娘见谅!”他端端正正地给她作揖,可晏清怎么觉得他那目光不仅丝毫没有歉意,更像藏着莫名的欢喜。
多年以后,晏清也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一出,怨他捉弄她,那时候的江大人一点骨气都没有,连忙认错,可她哪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不得已,江大人只好自己招了。
“我确实是故意让你猜的,你那时候百思不得其解,那晚上定是将与我初遇时的每一细节想了又想,我想到你又想了一遍,心中便更欢喜一分……”
及笄礼之后,按着两家父母的意思,晏清与沈注正式定了亲,彼时沈注一路高升,进了六部,成为新晋的兵部侍郎。
他年纪轻轻,就已成为朝廷重臣,往后的前途自然也无可限量,更何况两家家门相当,这桩婚事,竟是连晏澜都说好。
“你从前不是总挑他的毛病么?”晏清皱着眉问。
“我的确是不喜欢他,”晏澜一挑眉,“可要嫁给他的人也不是我啊!”
晏清被他这话一下子逗笑,可等那笑意敛去,眼中却似带着一两点淡淡的哀愁。晏澜并未察觉妹妹的失常,只继续道:“况且,那小子对你也是没话说,日后哥哥不在京中,有他在倒稍微放心些……”
“不在京中?”晏清瞪大眼睛看着他。
晏澜点头,“你忘啦?本朝各地驻军三年一更戍,你哥哥既身在军中,又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京城?”
“怎么不能?”她气冲冲地道,“我不信爹还能同意让你离京,他不愿,谁敢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