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证黄荣才
“菊花,你跟我走吧”。这是男人不知道第几次的恳求了,村庄已经在国共两军数次往来的炮火中破烂不堪,最近的一次炮火又逼近了。男人从部队跑了回来,想拉起自己挚爱的人跟自己一起走,没想到平时柔弱的手却如生根了一般,丝毫不动:“我不走,我的家在这里,到没有家的地方有什么意思。”“菊花,到了新的地方,我保证,一定给你一个新家。”男人急了,扑通一声跪下。女人还是摇头:“家可以重新布置,可家乡带不走,我不走。”枪声越来越近。男人站了起来,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瓶茅台酒,塞给女人:“菊花,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喝这瓶酒。”男人说完,匆匆拉了拉女人的手,走了。叫菊花的女人在越来越近的炮火声中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提着那瓶茅台酒,泪流了下来。
五十七年过去了,在村庄里唯一的一间老屋里,菊花的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亲戚看她费劲地寻找什么,想不起这个终身未嫁的女人有什么牵挂的。有邻居恍然想起她经常抱着的那瓶茅台酒,赶忙从枕头边找到举在她面前,让她看到这瓶酒还在。她看了一眼,眼睛亮了,努力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邻居正想问她,却看到她已经闭上眼睛,生命之灯熄灭了。
看到女人的最后一眼,大家才想起女人和这瓶酒的种种。村民记起女人先是把这瓶酒用木箱子装着埋在地下。后来把这瓶酒挖出来放在屋里唯一的木架上,还不时拿下来擦拭一番,对着瓶子说个没完没了。最近几年几乎是瓶不离手地抱在怀里,连睡觉的时候也是放在床头,还把一只手搭在瓶子上。
女人经常抱着那瓶酒到村头,坐在村口的大树下,盯着路口。几乎是好几年都是同一个姿势。村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老人和那男人的故事,看着女人的姿势,大家都有酸酸的感觉。数十年了,不断有海峡那岸的人消息回来,却没有那男人的消息。开始的时候,一有这方面的消息,女人就往跟前凑。如果有人回来,她更是急切地询问。但好消息从来没有到来,后来有人回来,女人就远远地站着,耳朵却是专注地竖着,最后女人就不靠近也不打听,只是把自己定格在村口的老树下,以同样的姿势耗费生命。
女人下葬的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好像也在为这终生未嫁又一生守候的女人哀伤。送葬的是几个亲戚和一些邻居。整个葬礼简单而又冷清。看着坟包耸起,有邻居把那瓶酒打开,浇在女人小小的坟头,顺手把酒瓶子放在坟头。酒香弥漫开来,空气中有让人要流泪的气息飘扬。
女人的坟头长青草了,逐渐和旁边的野草融为一体,空的酒瓶子也被野草淹没了。越来越少的人提起女人,好像村里不曾存在这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