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世间何物似情浓,只一片断魂心痛 - 天攻地略 - 木三观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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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世间何物似情浓,只一片断魂心痛

过了半日,傅幽人又出门,被告知柳祁已经打道回府了。这还是其次,城里忽然闹起来,说是有了时疫。夏季原本容易有时疫,众人也不算特别惊慌,怕的却是居然有宫人感染了。一时皇城内也是草木皆兵,人人自危。这时疫也不会看见贵人就拜倒,自以为能掌控天下的摄政太后也不得不对此十分顾忌。人老了就特别注重养生,摄政太后暂时不去临朝听政,只批阅奏章,外人想要面见她几乎不可能。原本大家也认为是摄政太后怕死才这么做,但渐渐又觉得太过了,后来宫内教习温席发了症,更怪的是全国只有京城和温席的家乡有疫症。大家才明白过来。一般来说宫廷内是不大可能比宫外还先出问题的,原来是温席带了病症入宫。因此可能摄政太后也染病了,但是政局不稳,她不敢说出去。

金太尉原本在囚崖整顿柳家军队,似乎是天不绝柳家,柳祁又站了出来,举荐了治理时疫的人选。如今群医束手无策,摄政太后就是再忌惮柳祁,也不得不马死落地行,任用了柳祁推荐的黑医学大师。

因为时疫的缘故,傅幽人也不轻易出门,却看着魏略每天上学之外就勤练武功,也觉好笑,只说:“以前流星还说你在太阳底下走两步都嫌累,如今怎么还练武了?”魏略笑道:“身体太弱,就是人再聪明也是悲剧。你说我强身健体不好?”傅幽人却支颐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被柳祁一个擒拿就制服了伤了自尊。”魏略闻言一怔,方知道傅幽人早已看穿,而后又玩笑道:“对呀,也不能总是给人下药吧!”原本那天魏略装作大方优雅的模样邀约柳祁道园子里看梧桐,是为了干他一个痛快,却不想柳祁先下手干他,他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还好事先下了药,不然真的是装×不成反被艹。

另一方面,柳祁似乎有了一点点恢复地位的迹象,他举荐的医者确实控制住了疫情,京城百姓都把他当活菩萨,恨不得将他供奉起来。不大见外人的摄政太后也多次单独召见了柳祁,大约是为了治病。虽如此,摄政太后没多久又重新临朝,正常地接见官员,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而一众大臣也装作不知道摄政太后玩了个感染时疫的男人导致自己被感染差点就殡天的事。

柳祁家的黑医生就这样名正言顺地当了受人仰慕的仁心医者,被朝廷授予荣誉,太皇太后意欲招揽黑医生做太医,然而黑医生表示自己不慕名利,不愿意为官,只想专心研究医学。太皇太后便让人兴建一座医馆,拨款给黑医生搞研究,并且特赐黑医生入宫令牌,定期入宫给太皇太后看平安脉。小才曾见过那黑医生,也与他交谈过,只觉得这个医生长得不错,而且脑子很灵光的样子,不像是那种搞科研的宅男。更令人纳罕的是他去朝凰台给摄政太后号平安脉,一号就号特么几个时辰,有时还号一个晚上,大概周身经脉都号个遍了。朝凰台里一干宫人对此也是讳莫如深。

朝凰台原本叫无极宫,意取“女德无极”,告诫历代太后要谨守后妃之德。每每摄政太后干些啥让文官看不痛快的事,言官就会让太皇太后注意一下她的宫殿叫啥名字。摄政太后气得不行,趁着时疫出现,她让天文官员演算,推出结论是无极宫这名字不好,风水不行,又因摄政太后的闺名“嘉凤”,这宫殿便改称朝凰台,果然时疫就渐渐平息了。由此旁人议论摄政太后的时候都称她“凤后”。

凤后治了多日,都不见人,使人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历时一月,她治愈之后出门见客,却是吓倒众人。原来凤后忽然容色一新,好似枯木逢春一样,焕发新颜,宫人莫不啧啧称奇,又有人说那黑医生真的没有跟凤后上床,是真的在上药,原来他有使人长生青春的秘术,因此凤后才对他颇为倚重。

小才仔细打量,却觉得凤后的肌肤如此白皙细腻,在阳光下几近透明,这种可不思议的肤质令他想起伏骄男、傅幽人以及魏略。小才自己是太监,宫里见过无数美人,皮肤好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这样完美无瑕的,却是美得有些怪异。原本看不惯凤后当政的人就不少,如此一来,却更是惹人议论,说这是妖异之相。凤后才懒得理这些言论,恢复青春的她行乐更加无所顾忌。而温席本身体质柔弱,大病一场后却更为虚弱,虽然他担了瘟疫源头的罪名,还传染给了凤后,凤后却不怪罪他,也不嫌弃他现在侍寝力气不行,恩遇依旧不减。

傅幽人从小才那儿得知此事,心里颇觉奇怪,忍不住猜想凤后是不是也换皮了。那换皮的过程十分痛苦,亏得凤后能忍耐。傅幽人只想自己是无奈才要换皮,魏略更是毫无选择。至于伏骄男是因为大火烧伤,由迦蓝圣宗住持医治,因只换皮不削骨,连那玉色的疤痕都没留。那么太皇太后是为了什么才要换皮呢?总不会真的只是为了漂亮吧?他此言一出,立即遭到魏略的嘲笑。魏略说道:“一个色衰的女人为什么不能为了回春而忍受肉体的痛苦?不仅是女人,大概有的是男人愿意。”且凤后如伏骄男一样只是换皮而不削骨,承受的痛楚可能会比傅幽人、魏略承受的轻很多。

却是一日,天气和煦,傅幽人偏想出门,却见一个眼熟的人上门拜见。傅幽人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倒是他先行自报家门,原来是内廷司的总管。傅幽人方笑道:“原是总管大人。”总管笑道:“不敢、不敢。”二人虚假地寒暄一番,却见内廷司此行乃是为了带傅幽人入宫拜见凤后。

傅幽人听得凤后召见,也是满腹疑惑,虽如此,仍是恭恭敬敬地换了衣裳,随总管入宫。那朝凰台不仅换了名字,还翻修一新,比以往更为富丽堂皇,里头侍奉的仆妇不少,但侍奉的美男更多,而且都不用剃头装和尚了,只穿着侍卫的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多危险,要那么多侍卫。傅幽人进了侧殿,见里头金银铺地,珠翠盈堂,那凤后穿着锦绣罗衣,手中握着玉扇,骤眼看去,竟似个少妇一样。只是她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仍是那个被岁月磨磋得千疮百孔的沧桑妇人。不过脸好看就够了。

傅幽人跪地拜倒,不敢仰望凤后。他总觉得凤后忽然召见,不是什么好事。凤后却似是看出他的局促和紧张,遣退了众侍从,只留下傅幽人。然而这使傅幽人更紧张了。凤后却笑道:“起来说话吧。”傅幽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凤后却道:“抬起脸,给本宫看看。”傅幽人愣了愣,仍顺从地抬起了脸。凤后打量了一下傅幽人的面目,却道:“你这云愁雨恨的样子,也真招人怜爱。”傅幽人听了这话,觉得好奇怪:“凤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是说我是个小妖精吗?”他深恐自己文化水平不够理解错了,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愣在原地。

那凤后却道:“你记不记得本宫跟你说过什么?”傅幽人愣了愣,心中困惑得很,但见凤后言笑得那么温柔,傅幽人那是必然死期将至了,更是吓得背脊全是汗,湿了他一身衣裳。凤后叹了口气,说道:“羽人的故事,你还记得么?”傅幽人心中一震,脸色发白,却道:“奴当然记得、时时记得、永不敢忘!”凤后道:“果然?”傅幽人也是颇为诚恳,只道:“奴身为下贱,粗陋卑微,不敢存任何非分之想,只愿做牛做马,不敢靠近尊者,求得为太皇太后、金太尉死而后已。”凤后点点头,说道:“好一个‘粗陋卑微’,好一个‘死而后已’,你说的可是真心话?”傅幽人猛然下拜,磕头答道:“奴若说了一句假话,立马死在这里!”傅幽人这样的猛然跪倒,以至一双膝盖都刺痛起来,汗津津的额头贴着地板,却又听见凤后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不要死在这里,请别处去。”

傅幽人闻言一惊,这样炎炎夏日,他出了一身的汗,但那颗心却全然凉了,似冰一样,他浑身也似冻住了,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只雕塑一样的保持着磕头下拜的姿势。但在凤后看来,这人并非一动不动,而是整个身躯都在剧烈地颤抖。她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并不稀奇。她又以冷冷的目光看向桌面上的一沓信件,每一封都是伏骄男亲手写给傅幽人的,只是都不曾到达过傅幽人的手里。凤后叹了口气,只道:“你确实有你的好处,我也不难为你,你自行了断吧。”

傅幽人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凤后,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忽然就招致杀身之祸。然而看凤后这样和蔼可掬,想必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那傅幽人颤着声线道:“奴不知道自己犯下何等罪过……”一阵夏风从窗外吹入,拂过傅幽人的发,吹入凤后的鼻尖,凤后蹙眉看着傅幽人,说:“你很香啊。”傅幽人心中一惊,方记得自己日夜焚香,是伏骄男一样的熏香,故他现在大概身上都发散着那样的香味。那傅幽人更觉得自己难以脱罪,也是惨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伏骄男所赠的那枚银薰球,说道:“难道竟是因为奴私藏了此物?”说实话,凤后都不知道傅幽人私藏了这个香球,但是她一见这香球,便杀心更盛。这香囊原来工巧无比,世所罕见,是外邦进贡之物,那是凤后与她老公感情好的时候的定情物件。在认领了骄男这枚好儿子后,凤后将这爱惜不已的物件赠予骄男。如今看见这贵物落入贱人手,凤后更是怒不可遏,只道傅幽人果然欺瞒了他俩的私情,因她发散思维想到当年她收受这枚信物时的情景,料定骄男与幽人早已香囊暗解了,这傅幽人却在这儿还装什么清白无辜。

凤后蓦然站起,冷笑着吟道:“深盟在,香囊暗解,终值双鸳。”傅幽人闻言一怔,那凤后却似诗兴大发,边走近边又说:“常记得锦字偷传,香囊暗解。”傅幽人又是一怔。凤后站定在他跟前,冷道:“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此去何时见也,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傅幽人听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又想“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做事讲话能不能简单点”,只是最后那首秦观的太有名,他知道那是情诗,只惨兮兮地说:“真的、真的没有罗带轻分啊……更、更没有销魂啊!”

凤后闻言,怒气更炽,顾不得装那和蔼样子,抬腿一脚就踹傅幽人。傅幽人只觉得在这后宫动不动被打被踹,心好累,只顺势被踢倒在地,手中的熏球也滚了出去。傅幽人仍申辩道:“这个……是太尉出行前不慎遗落的,奴知道这是他的物什,竟不敢收为己用,只是藏着等他回来,不信娘娘请看着熏球是否许久没用过了。”凤后只觉得他仍在狡辩,但这香球贵重,她仍拾起来了。那凤后一拿起熏球,神色便有些不寻常,她拧开螺旋机关,将那熏球打开,然后脸色突然大变。她沉吟半晌,只冷道:“这是他遗落的、还是他送你的?”傅幽人一时也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真话,凤后见他这样忐忑,便道:“你还不肯说真话?看来不上点刑,你是不知道厉害了?”傅幽人这才跪地答道:“奴……是大人说奴有功无赏不妥,随手赏的。”凤后对这个答案十分的不悦,那傅幽人却只颤着声音道:“这是真话!”那凤后磨了半天的牙,最后冷笑一声,朱唇吐出两个恶狠狠的字:“滚吧。”

傅幽人愣了愣,问道:“滚……自然滚。那奴……还……还死不死?”凤后叹了口气,道:“你爱死不死!”傅幽人方悠悠地站起来,腿都已经麻了,好久才站稳,又躬身告退,只走了两步,又听见凤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站着!”傅幽人心里又咚咚地突跳起来,煞白着一张脸回过身来,却见凤后脸上既没有虚假的和蔼、也没有真切的愤怒,只有那空虚的无奈,她慢慢走来,亲手将银薰球递回去给他,说道:“这是骄男给你的,你不要了么?”傅幽人颤着手接过这银薰球,道:“谢娘娘。”凤后又道:“这东西你没打开过?”傅幽人愣了愣,说道:“奴……奴确实不敢。”凤后便道:“那你去吧。”傅幽人点了点头,又转身要走,没走两步,却又听见凤后的声音:“慢着,回来。”

那傅幽人觉得自己浑身的血管都在爆裂,这忽然好、忽然不好的,真的太特么刺激了。那傅幽人只软着那面条一样的腿走了回头,又低头说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凤后看着傅幽人这都成筛子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便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包括骄男。”傅幽人方放下心来,满口答应。

不过是这么短短的一次会面,傅幽人却似抽了魂一样,不停地冒着冷汗。傅幽人也是离魂了一样,径自出了宫门,也忘了要招马车,只一个人孤零零地独行着这黄昏下的街道,似乎都忘了皇宫在皇城中心,傅宅在城市边缘,可有好多路要走。他的腿脚不灵便,走到了半路,膝盖隐隐痛了起来,他才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坐马车回去,却一抬头,那天上乌云密布,刹那间下起倾盘大雨来。这附近又无车行,他只好冒着雨匆匆忙忙地跑回傅宅。这一惊一寒,回去果然就病倒了。

他这一病,自己犹可,流星都吓得从太尉府跑来,唯恐他是疫症。傅幽人却觉得好笑,只道:“你以为是疫症还来?不要命了!”流星却只嘻嘻笑道:“横竖不也有清瘟的方子么?”傅幽人闻言却甚为忧虑,那黑医生医术已不能说是高明,该说是可怕了,就像是能通鬼神一样,也无怪凤后为之蛊惑。毕竟古往今来,人一上了年纪,就特别容易崇拜养生大师啊!

大概因为疫情已经控制住,清瘟的方子也很有疗效,人们已不再将此次的时疫当成洪水猛兽。因此魏略还趣傅幽人道:“若非如此,恐怕只有流星一个人侍奉床前了。”傅幽人不觉失笑,又说:“星儿是个好孩子。”魏略却摇摇头,笑道:“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傅幽人便道:“他是长了个儿了,但到底还是孩儿心性。”魏略却道:“你还是不懂。他是孩子?那你是什么?难道他是把你当成老爹来殷勤侍奉吗?”傅幽人闻言一愕,心中微觉有异,但也不大想深究,只撇开这话,又问道:“你和我、祁公的绯闻都闹出去了,太学那儿可热闹了?”魏略闻言一笑,说道:“横竖我只读我的书,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傅幽人便道:“现在柳祁也算是翻身了,你就是和他牵扯上关系也不大会影响仕途了。”魏略却道:“我也不敢说。一则,他是不是真的翻身了也难说。二则,他若真的翻身了,重新得到凤后的器重,那我的仕途才叫堪忧。他岂会容我爬到他的头上去?”傅幽人默了半晌,才说:“或者白相爷愿意用你,也未可知。”魏略却淡淡一笑,说:“白相爷是个没大主意的。”傅幽人却道:“亏得你这样说他,他怎么没大主意,那还当了丞相,办事也很稳重。”

魏略闻言,思忖了半晌,方低声说道:“他不过是听他老婆的话罢了。”那傅幽人却不大觉得讶异,他原本认识的白术就是个简单纯朴的书呆子,能够在朝堂这样顺风顺水也是奇怪,如今倒明白过来了。亏得当年黄芩在王府时总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过问,如今倒充当了相爷的幕后军师了。另一件,傅幽人原本纳罕魏略在白术那儿门客当得好好的,又被拉去读书,到了国子监却屡遭同学讽刺嘲弄,一点不像是相爷提携的关系户。现在傅幽人就知道了,必定是黄芩觉得魏略出身背景都很复杂,怕惹麻烦,便借口让他读书,让白术把他安排进了国子监。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送进太学已经算是很够意思了,魏略也不得不感恩。这个行事风格倒是十足黄芩的样子。傅幽人便又道:“那黄夫人我是知道的,她肯定不会帮你。”魏略却笑道:“你倒很知道她啊。”傅幽人却道:“看来你得看太尉肯不肯多看你一眼了。”魏略闻言满面堆笑说:“那就看你肯不肯替我美言两句了。”

傅幽人懒得接这话,只推了窗户,往外看去,又道:“这天也不错,我好久没走动了。”魏略便道:“那我搀你走走罢。”傅幽人却道:“不用搀。难道我瘸了不成?”话虽如此,傅幽人仍是小心,膝盖上的旧患也不大好的样子,只慢慢地和魏略一同出了房间,只往园子里闲逛,并不走远。却是他前脚刚和魏略出了门,那流星后脚就跑来了。流星敲了两下门见没有应的,便也不客气地径自推了门,又边喊了两声“傅郎”,边往里头走去,只见里头一个人影也无,窗户开了半扇,外头夕阳的余晖洒了入来,照得床畔的一枚银薰球闪闪发亮,尤为显眼。

原来这银薰球就是伏骄男给傅幽人的那一颗,大约也是救了傅幽人一命的那一颗。傅幽人认为,凤后临时变卦,不再强迫傅幽人自杀,乃是因为此香球内的容物。故傅幽人回来后也想过探究一番,只他发现这枚香球比寻常香囊大一些,从前他少用熏球,便没留意过。他又想打开熏球,却发现这熏球内的环轴机关比一般香球更为巧妙,鼓捣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打开,不想里头却空空如也,不但没有物件,连寻常熏球都有的小盂也不曾有。原来这熏球原本就没有小盂,那个空间用来放伏骄男所遗之物了,只是此物已被凤后取走,因此熏球内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几天他是头昏脑热的,也摸不着头脑,只好将它放在被褥之间。不想今日突然兴起与魏略逛园子,不慎落在床边,倒被流星见着了。

这流星见这个银薰球十分可爱,便拿了起来,在手中甩动了两下,又放在手心把玩,只觉得有趣非常。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傅幽人寻常佩戴的香囊,不值什么,又想着好好研究一番,或是藏起来捉弄一下傅郎,也是不错。

傅幽人哪里知道那枚熏球已被这捣蛋鬼拾去,他只和魏略行到一处池边,那魏略怕他累着了,便说:“咱们池边的亭里坐坐,也好看看鱼儿。”傅幽人抬头看了看天,便道:“这天都快黑了,还看什么鱼?”二人说话间,已有奴仆前来亭边点灯。那魏略却说:“咱们上回不是在那儿下棋吗?还没下完吧?”说着,魏略又和傅幽人到了那亭子里,亭子四角已挂起灯笼,正好照得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亮堂堂的。那亭子里本就放着棋盒、棋盘,上面仍留着上回未完的棋局。傅幽人笑道:“你没动什么手脚吧?”魏略却道:“和你下棋还须动手脚?也忒看不起人了。”傅幽人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道:“也不知是谁看不起谁。”只是魏略的棋艺确实高于傅幽人,故二人惯常下的是饶子棋。

二人淡淡下着,仆从又上前来捧上茶盅、果品,魏略见他们走动辛劳,便说:“你们先下去罢。茶盅放这儿,我们自己斟就行了。”仆从便离去。魏略说话间,抬头看那天已黑透,灯光倒映得茶水灿烂,果盒上的五色果子也颜色可爱。魏略闲闲下了一子,又拾起一个果子往嘴里咬,见傅幽人又要下子,却笑道:“你要下那儿?”傅幽人一听忙缩了手,又皱着眉头歪着脑袋看着局势,只道:“不能吗?”说着,傅幽人又笑道:“你怎么好心提醒我?”魏略却笑道:“我怕你又要悔子,倒很麻烦,索性就提示你罢!”傅幽人闻言,仔细看着那棋局,方觉得刚刚那子确实不该下,便又纠结起来。魏略打了个哈欠,却说道:“夜也凉了,你冷不冷?不然先回去罢。”傅幽人病了些日子,却觉得好久没动手也没动脑,现在难得动起来了,便十分恋战,只说:“我不冷。”魏略笑道:“待会儿就冷了,才刚好,又来折腾。”说着,魏略又站起来,道:“我回去那边屋里看看流星那娃儿来了没,叫他给你送件衣裳吧。”傅幽人却道:“那你就走了?我跟鬼下呀?”魏略便道:“我还要回去温书,没得跟你闲扯。你和流星半斤八两的,你俩自己下完它吧。”傅幽人却不服道:“我还是比他好些的吧!”魏略笑道:“是、是,只是这局白子占优了,他不如你,正好执白子。且看你能否在他手下力挽狂澜了。”傅幽人见这局隐隐有了颓势,若能够赢回来似乎也不错,便点头答应了。果然魏略还得回去温书,也懒得在这个战局上吊打小学生了。

傅幽人便在那儿托着腮,想着下一步棋怎么走。他虽算不上十分耳聪目明,但也从草丛声动中知道流星来了。果然流星见傅幽人正在苦思冥想,便不打扰,只轻轻将衣服披在傅幽人的肩上。傅幽人果然觉得暖和了些,心想这夏天晚上的风还是很凉的,如此想着,便觉得执棋的手也有些冰凉,肚子也有些饿了。故傅幽人便道:“有吃的没?”流星便拿起一颗果盒上的果子,递到傅幽人的嘴边去。傅幽人顺势张口就吃,却忽然有些诧异,只觉这香气萦绕鼻头,还有那莹白修长的手指,与流星的体貌大异,傅幽人惊得不轻,叼着那果子抬起头来,便见朝思暮想那张脸庞在月色下分外精致。伏骄男的头发长出来许多了,已然束起,打扮也不是僧人样子,他原本穿着一件纹绣的纱袍,此刻却盖在了傅幽人的肩上,故他现在只着了件玄色的单衣,敞开着那锁骨的线条来。那傅幽人吓得合不拢嘴,那颗果子就啪啾的掉到自己的膝盖上了。伏骄男觉得好笑,便半蹲着矮下身来与傅幽人平视,悠悠问道:“怎么了?”那傅幽人也是一时懵了,语言组织不顺畅:“我……我没有,我……我这不以为是星儿!”

伏骄男脸色微变,却又很快的勾起唇角,笑了笑,说:“我都不知道你们那么好。”傅幽人却总觉得这话里隐隐有些冷气,也忙忙地解释道:“魏略说找他来跟我送衣服,怎么他还不来?”伏骄男却说:“那就别等了,天也凉了,咱们回罢。”傅幽人却道:“那他来了见我不在,那可怎么了?”伏骄男似有些微愠,却仍平着气音说:“他不会来的。”说着,伏骄男走开了几步,傅幽人这才惊觉伏骄男的腰间赫然系着那枚银熏球。

傅幽人原本想问流星怎么不来了,却见伏骄男腰间那枚香囊,瞬间就忘了那可怜的流星了,只愕然道:“这熏球……”伏骄男不自觉的敛去了笑容,道:“是你把它送给了流星么?”傅幽人愣了愣,心中很是忐忑,一时是没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是因为伏骄男似有薄责之意,故傅幽人连忙解释说道:“这是没有的事。这是大人所赐之物,小人连用都不敢用,怎么还敢转赠他人?”伏骄男见傅幽人这番言谈,方努力松弛一下自己紧绷的脸色,勉强笑道:“怎么又‘大人’‘小人’起来了?”傅幽人心想“难道不是因为你脸色吓人吗”,因他还是头一回见伏骄男恼怒,这更尴尬的是伏骄男似乎在生气却又刻意的不让自己看起来不愉快,强行勾起笑容,更让人觉得可怕。那傅幽人慢慢地站起来,又说:“我看大人好像在责怪我。”伏骄男便随之加强了嘴角的弧度,让笑意加深,又说:“怎么会?这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我也没说了不让你送人。”

傅幽人却觉得伏骄男言不由衷,他自己也是满脑浆糊,又说:“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一声?”伏骄男闻言一笑,说道:“我比部队跑得快一些,先悄悄进来。听说你不在太尉府住了,身上又病了,是怎么回事?”这谈话间,伏骄男的语气也和软了不少,又道:“你病着,咱们先回屋里再说罢。”伏骄男拿起一盏灯,便与傅幽人一并往回走去。边走着,傅幽人又边说道:“我自己有自己的宅邸,住太尉府多不好意思。”伏骄男却眯起眼睛,笑道:“那要我把你的房子给没收了么?”傅幽人闻言一愣,又笑道:“大人这是说笑吧?”伏骄男便眯着眼睛笑着点头:“当然、当然。”

伏骄男将傅幽人送回了房外,却并不进门,傅幽人只道:“大人是要回太尉府了?”伏骄男却道:“不,我还得先进宫见娘娘。”原来伏骄男半夜入京,连太皇太后都没见上就先跑来了傅宅。结果一进房间就看见流星躺在傅幽人的床上把玩着那个银薰球。伏骄男很惊讶,流星也很惊讶,两个人都很惊讶,四目相对了大概天荒地老,二人反应过来,流星便爬起来跟伏骄男请安,又笑着献殷勤般地说:“大人长了头发好看啊。哇,大人还束发了呀?这头顶的玉簪绿得好青翠呀。”

不过傅幽人见到伏骄男的时候,伏骄男已经没有戴那枝绿玉簪了。傅幽人见伏骄男仍站在阶下,一动不动的,便又说:“大人,我确实没有给他那银薰球。”伏骄男闻言淡淡一笑,说道:“那就是他满口扯谎,打死也不冤的。”傅幽人却道:“我近日卧床,那熏球都放在床褥间,大概是我出门的时候被他捡着了。”伏骄男憋了好久终于等到这句话,便趁势问道:“难道他竟和你睡一床?”傅幽人忙道:“自然不是,只是我近日卧床,他总在床边照顾。”伏骄男方觉得有些惭愧,又道:“你一个人在这儿必然很难受了。都是他陪着你。”说着,伏骄男又道:“只是他不能再陪你了。”傅幽人闻言一惊,却道:“为什么?”伏骄男答道:“他玩心太重,成日里没个正形的,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决定派他进羽林卫,也是培养他的意思。”傅幽人便笑道:“那很好,对他有好处。早该给他派个正经差事了。”伏骄男也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早该如此,他也不是什么孩子了。”

傅幽人也点了点头。伏骄男又道:“虽如此,但他犯了错,还是要罚的。你可别心疼他。”傅幽人见伏骄男的笑容已然和暖,眼中早已没有怒气,方问道:“我能知道他犯了什么大罪吗?”伏骄男却一笑,说:“你怎么知道是大罪?”傅幽人也笑了,便说:“刚刚看您那样生气,大约是因为他吧?”伏骄男却道:“也不能这么说。”傅幽人便道:“那就是因为我了?”伏骄男笑笑,却道:“也有。”傅幽人闻言有些惊讶,转念一想,那枚香囊似乎关系重大,想必伏骄男是误会了傅幽人随手将它给了流星这个调皮蛋拿去玩,因此而不高兴。那傅幽人确实觉得自己不大谨慎,却又说道:“既然如此,岂不是连我也要一起罚了?”伏骄男闻言一怔,半晌又微微一笑,柔柔地问:“你受得住吗?”这话似乎很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傅幽人听了不知怎的,对着伏骄男那一双水样的眼眸,心中忽地漏跳了一拍,又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伏骄男笑道:“好了,别怕。我不怪你,你回去罢。”说着,伏骄男又走上了台阶,一级一级地走到傅幽人身边,站住说道:“你没错,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傅幽人想了想,说道:“大人说,东西给了我就是我的,大人也没让不许送人,所以我没错。”伏骄男便道:“可不是?你自己也不用,可见你不喜欢,不喜欢就不要了吧。”傅幽人却忙忙道:“谁说我不喜欢?”伏骄男便问道:“那你喜欢吗?”傅幽人便道:“喜欢。”伏骄男笑了笑,从腰间将那枚熏球解下,递给了幽人,又道:“你喜欢就赏你了,只是这次我说了,不许拿它送人。”傅幽人心中欢喜,又从伏骄男手中拿过那枚熏球,指尖不经意地碰触到伏骄男掌上的刀茧,又是一阵的心荡。伏骄男转身要走,傅幽人却说道:“大人,且慢。”伏骄男便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傅幽人便说:“大人难道要穿着里衣进宫见太皇太后?”伏骄男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面头衣裳还在傅幽人身上披着。傅幽人这样长发半披,肩上搭着一件不称身的袍子,又有几分病容,果然有太皇太后厌恶的那个“云愁雨恨”的样子、以及柳祁追求的那种“薄雾苍苔”的味道。伏骄男一时怔住了,却见傅幽人慢慢地解下纱袍,及见露出里头着的罗衣,虽他身形瘦削,但罗衣轻薄,在习习晚风中颇能勾勒出他的身形。那傅幽人见伏骄男不说话,便道:“大人真的不穿衣服吗?”伏骄男这才回过神来,只干咳了两声,又将纱袍穿上,方默然离去。

其实也不是必要半夜的进宫,只是伏骄男觉得自己应当一回来就拜见母亲。伏骄男从小爹不疼娘不亲的,内心缺乏母爱,那凤后又是多年来母爱泛滥却无从宣泄,二人倒是一拍即合,渐渐的感情也深厚起来了。伏骄男半夜入宫,原本凤后已经睡下了,听说骄男回来了,喜得忙从床上起来,也顾不上整理仪容,匆忙的就让人把骄男迎进来。伏骄男又拜见了太皇太后。凤后打量一下这孩子,头发长出来了,又穿得锦衣,更有先帝的样子,她自欣喜不已,又握住伏骄男的手,笑道:“好孩儿,让我看看你。”伏骄男端看凤后,见凤后的面容实在是如传说中的回春了,伏骄男见了倒觉得很可怕。他不自觉露出的骇然自然逃不过凤后的眼睛,凤后也预料到这个反应,便淡淡笑道:“你有什么话要问的?”

伏骄男犹豫了半天,方说道:“大概很疼吧?”凤后闻言一愣,心中却是一暖,又说:“我听说你从大火中被迦蓝救回来,如今看来,你也受过这个疼吧?”伏骄男却又说道:“我是土匪强盗,怎么比得娘娘的娇贵?”凤后却笑着拉伏骄男坐下,一边剥着台上的果子,一边笑着宽慰说道:“我孩子都生过了,还怕什么疼?”伏骄男却问道:“娘娘是不是真的发了时疾?”凤后点头只说:“原来你在外,我不好说。如今也没什么不好坦诚的,我这病下来,因皮疹弄得面目全非,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成了这样,倒是意外之喜。”这时疫也是常见的传染病,除了发热外,还会导致病人发疹、起脓疱等等,比较容易留疤。伏骄男想凤后大概年纪大了,平时又不注重保养,身体比较弱,皮疹发得比较厉害,愈后留下许多瘢痕,才采取了黑医学换皮,没想到换了之后效果那么好。这伏骄男也不意外,伏骄男原本也是皮糙肉厚的,换皮之后那叫一个肤如凝脂,只是他勤练武功,手掌又长回了刀茧。由此他真怕凤后以后没病也换一换。

伏骄男又说:“那医生倒是妙手,娘娘怎么犒赏他都不过分的。”太皇太后一听便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又不赏他官职,只是让他钻研他的医术,这也是功德的事。”伏骄男点了点头,却说:“平息疫症是大功一件,怕不奖赏柳祁也说不过去。”凤后却冷笑道:“你这么跑了一圈,都没看出他的马脚来?”伏骄男便道:“看是看出了,就看娘娘觉得要不要留他的命。”凤后淡然一笑,说道:“你不是不想柳家倒掉吗?”伏骄男却不想凤后如此宽宥,只道:“娘娘的意思是……?”凤后却道:“他既然救了我的命,我也不好恩将仇报。这平息疫症的大功,也不好不管!”伏骄男却不信凤后因这么一个缘故不杀柳祁,要知道,这凤后对待敌人那恩将仇报、笑里藏刀是绝对不会手软的。凤后似看出了伏骄男的疑惑,便道:“我也看了你的巡报了,大概知道一二,你是亲自去看的人,咱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很了解。”伏骄男苦笑道:“是。”凤后又带着伏骄男走到书房里,只拿取了柜子上一份折子,说道:“咱们大概快要恢复和亲了。”伏骄男却道:“难道要封赐宗室女儿嫁去吗?”凤后却道:“偏偏是那个虞邦。”

闻说这个虞邦,伏骄男印象最深刻还是他们封建迷信的程度。他们各种拜神,又有活人上刑献祭的风俗。当初傅天略的母亲险些就被拉去献祭了。凤后淡淡说道:“这个虞邦很是凶残,又野蛮,咱们一般不跟他计较,面子上能过去就好。如今他们祭司推算,说柳祁家的女儿八字很难得,又是贵族出生,必然要她。咱们也商议选定她年龄到了就嫁过去。骄男你说,我怎么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灭柳家的门呢?”

其实凤后和伏骄男都觉得蹊跷,夫人怎么难产得那样合时,这女儿的时辰又怎生得那样可巧,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虞邦竟会知道柳祁家女孩儿的八字?不难看出柳祁动的手脚。但如今竟也拿他没辙了。且凤后还有黑医生那边的顾忌,不想贸然取柳祁狗命。

伏骄男见凤后颇为忧愁,便打趣说:“可巧他们家是龙凤胎,兄妹的八字是一样的,若女儿没养好,还能让他儿子嫁过去。”凤后闻言果然笑了,只她笑没两秒钟,那目光却不巧落在下头柜子上,那柜子随意敞开,摆着所有伏骄男寄送的、却没有送到给傅幽人的书信。与此同时,伏骄男也注意到了这个柜子。

伏骄男一看到,心里也是非常惊讶,却也明白过来了为何傅幽人总不给回信。他原以为傅幽人只是害羞,却不想凤后还有这个功夫拦截他的信件。说起来,这些书信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不过是伏骄男信手写就,讲讲他途中见闻,顺便问傅幽人好不好,内容也很含蓄。然而偏偏就是他写的内容都太过琐碎,似没一字紧要,却和给旁人的那些言简意赅的信件都不同,絮絮叨叨,婆婆妈妈,拖泥带水,散发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凤后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读出了这字里行间的暧昧,便气得不轻。又见里头不过都是些闲话,没有什么要紧的正事,凤后便索性将这些信挡住,不给傅幽人看。

念及此,伏骄男也是十分不愉快。凤后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顺手将柜子的门关上,又回过头对伏骄男说道:“咱们可管别人的婚嫁,却不想想自己的。说起来,你都快而立了,居然还没娶亲,也太不成样子。”伏骄男一时气恼,还想反驳,你都快知天命了,怎么还成天整容玩男人?当然身为儿子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再生气也只能不说话,摆一副脸色给妈妈看。

凤后知道他不愿将此事轻轻放过,便正面说道:“这些都是你从驿站传来的,属于军报,惯例本宫是可以拆封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伏骄男一时被她堵住了,半晌只闷闷地说:“知道了,只是拆阅过后却不放行,是要留着细细回味吗?”凤后不悦道:“我可没敢细看。只是觉得这些内容不合适,就扣下来了。”伏骄男只在坐榻上坐下,却说:“听说那天娘娘召见了幽人,回来他就生病了,可不是发生什么了?”凤后闻言一笑,又在伏骄男身边坐下,说道:“你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可不是吗?他吓得都没魂儿的,谁知道他这样中看不中用!依我看,他的命太薄了,受不起这样的隆恩。你如果是为他的好,就该明白。不然他死了都是因为你。”凤后这话字字如刀,都割在伏骄男的皮肉上。

伏骄男脸上便现难受的颜色,看得凤后也是心疼,便握住他的手,又说:“好孩子,别这样。我就是怕你难过,不然他早死一百回了。”原本凤后就想杀了傅幽人,但不想傅幽人身上带着半截官牙牌。

伏骄男截断了牙牌,交于傅幽人。这牙牌上却镌刻着清晰可见的铭文,可查验出乃是伏骄男的护国公官牌。受勋者损毁牙牌不报并私相授受,罪名可大可小,轻则削爵,重则斩首。伏骄男以此物相赠,示意把命都给你了。这可见伏骄男视傅幽人非同一般,凤后又惊又气,最终都转为无奈。

凤后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将那锦盒打开,里头赫然一枚做得半旧的护国公牙牌。伏骄男望见了便暗悔,知道自己私截牙牌的事让凤后知晓了。还好凤后是他亲妈,不然他可吃不完兜着走。伏骄男便接过了牙牌,脸上愠色稍退,又露出些愧色来。凤后便嗔怪道:“你想死吗?”伏骄男却摸摸鼻子说道:“不小心磕碎了也是有的。”凤后却道:“尽管如此,你也该及时上报,这样隐而不报、还私相授受,你当是玩儿的?”伏骄男却道:“我即便不报,娘娘也会说我报过了,只是一时忘了而已。”凤后听了,也是无奈得很,这孩子这是恃宠生娇了。

事实上,伏骄男此举是有深虑。傅幽人入宫本来就带着一层欺君之罪,一旦有什么变化,他的身份败露在凤后眼前,凤后必然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退一步说,尽管傅幽人能够继续瞒天过海,但他肚子里东西太多,一旦有一点差错,惹得凤后有一刻的不痛快,那就是死期到了。伏骄男的恐惧由此而来,才斗胆将牙牌截断,给傅幽人做护身符。不想傅幽人一直都没开过这颗熏球,并不知道内里乾坤,还好误打误撞的,还是保住了性命。

凤后素来百般狠毒,偏对伏骄男千般心软。凤后只缓缓说道:“这道令牌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你若太过任性,我也不会一再纵容。”伏骄男可见凤后确实有些恼怒。凤后又道:“你该娶妻娶妻,该生子生子,其他的事,本宫可以不知道。”伏骄男闻言一笑,便道:“我早料到娘娘会这么说的。”凤后又柔下声线来,似是哄孩子一般的说:“女子是有女子的好处,男子是比不上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伏骄男却道:“我少时是世家公子,其后又落草为寇,有什么没试过?”凤后倒是被他一句话噎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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