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续
第十章续
客栈的烛火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斑驳的木墙上。
林君离蹲在夜燎身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左臂的衣料,指尖碰到染血的玄色绸缎时,手忍不住发颤——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淡红色的妖力萦绕在周围,却没能完全止住伤口的狰狞,连带着他心口也传来一阵钝痛,是锁灵缚将夜燎的疼同步到了他身上。
“轻、轻点……”林君离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他从袖袋里掏出金疮药,倒在干净的帕子上时,药粉簌簌落在伤口边缘,夜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林君离立刻停手,擡头看向夜燎,眼底满是愧疚:“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再慢些……”
夜燎摇了摇头,暗红色眼眸落在他泛红的眼角,语气缓和了些:“没事,你继续。”可他看着林君离捏着帕子的手一直在抖,还是伸手按住了少年的手腕,“我自己来,你帮我拿着药瓶就好。”
林君离没应声,只是低头盯着夜燎的伤口,眼眶越来越红。
方才在荷塘边,夜燎挡在他身前的身影、玄色衣袍被划开时的声响、血珠滴落在青草上的红,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都怪我,”他小声嘟囔,声音里满是自责,“要是我没不听你的话,非要半夜去蹲守,要是我没冒失喊出声,你就不会受伤了……”
夜燎蘸着药粉的指尖顿了顿,他看着林君离垂着头的样子,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唇,和之前那个兴奋地拿着古籍说“要找妖怪”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揉了揉林君离的头发:“都过去了,我总不能看着你受伤。”
这句话让林君离更难受了。他攥紧手里的药瓶,指腹硌在瓷瓶的纹路的上,生疼。
他突然想起在蛇林里,夜燎也是这样护着他;在青丘狐林,夜燎帮他破幻术、挡藤蔓;甚至在雾莽山的山洞里,明明刚解封的夜燎自身难保,却还是在石梁砸下来时喊了“小心”。而自己呢?总是凭着一股热情冒失行事,连妖族的领地规矩都没摸清,就敢对着莲妖大喊,连累夜燎受伤。
“我以后再也不冒失了。”林君离擡起头,眼睛亮得像含着泪,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之前在青丘,阿玲婆婆说‘妖的眼泪藏在心事里’,可我连荷衣前辈的心事是什么都不知道,连她的来历都只听了些传言,就想着用荷灯、晨露茶引她出来,太荒唐了。”
夜燎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没再调侃,只是点了点头:“知道错就好。妖族的过往大多藏着执念,不是靠几句传言、几样东西就能轻易打动的。”
林君离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夜燎递过干净的布条,看着他熟练地包扎伤口。烛火噼啪一声,溅起一点火星,他突然想起父亲临走前给的那枚令牌——父亲说,江南各地的林家商号都会认这枚令牌,遇到危险时能全力相助。之前他总觉得寻妖是自己的事,不想麻烦家族,可现在才明白,若没有足够的信息,只会像今晚这样,不仅帮不到荷衣,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夜燎,”林君离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我想请林家商号帮忙,查荷衣前辈的真正来历。”
夜燎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知道林君离是江南富商之子,却没料到这少年会主动提及家族——之前林君离总说“寻妖是我自己的事”,连阿福阿贵跟着都觉得麻烦。
林君离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那枚刻着“林”字的青铜令牌,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爹说,林家各地都有商号,专做丝绸和药材生意,肯定认识不少本地的老人,能查到荷塘的旧事。之前我们听的都是茶客的传言,有真有假,可荷衣前辈的心事,一定藏在真实的过往里——比如她等的‘故人’是谁,她为什么守着月下荷塘,这些都得查清楚,我们才能真正帮到她,也才能拿到妖泪。”
他说着,起身走到桌前,摊开一张宣纸,拿起炭笔时,指尖还带着刚才换药时的药粉痕迹。“我现在就写书信,让客栈的伙计送到林家商号,让他们查月下荷塘近百年的旧事,尤其是和‘莲妖’有关的传闻,还有可能和她有关的‘故人’——比如茶客说的,送莲子给孩子的事,或者荷心岛放荷灯的习俗,都得查清楚。”
夜燎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迹虽不如之前潦草,却还是带着几分急切。林君离在信里写得很细:“……查月下荷塘莲妖来历,需访当地老渔翁、守塘人,问清是否有人类与莲妖相交旧事,尤其留意‘故人’线索,如书生、郎中、货郎等,另查荷心岛放荷灯习俗起源……”他甚至特意注明“不可惊扰莲妖,只可暗访”,怕商号的人冒失冲撞了荷衣。
夜燎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指尖拂过宣纸上“不可惊扰”四个字,心里竟生出几分触动——这少年终于不再是那个只想着“见妖怪”的毛头小子,而是学会了为妖考虑,学会了用更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
林君离写完信,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信封里封好口,又在信封上写了“西城林家商号,交李管事亲启”——这是父亲教他的,每个商号的管事都是林家信得过的人,找他们办事最稳妥。“我现在就去找客栈伙计,让他连夜送过去,西城商号离荷风镇不远,明天中午应该就能有消息。”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夜燎拉住了手腕。
“别急,”夜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现在已经三更了,伙计都睡了,明天一早再送也不迟。你折腾了半夜,也该歇会儿了。”他看着林君离眼底的红血丝,又补充道,“我伤口的疼已经轻了,锁灵缚不会再让你难受,放心。”
林君离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夜燎的手心冰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点了点头,把信封放在桌角,又走回夜燎身边,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包扎好的伤口:“等商号查到了荷衣前辈的旧事,我们就能知道她的心事了,对不对?到时候我们帮她解开执念,她就会自愿给我们妖泪了?”
“或许吧。”夜燎看着他眼里的光,没再泼冷水,“但不管查到什么,都不能再像今晚这样冒失。妖族的执念不是轻易能解开的,得慢慢来。”
林君离用力点头,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山海异闻录》,书页上还残留着荷风镇的荷香。他之前翻遍了古籍里关于莲妖的记载,只找到“月下荷塘有莲妖,百年一醒,寻故人心”这短短一句话,现在才明白,古籍里的只言片语,远不如真实的过往重要。
“我以前总觉得,有古籍和法器就能寻妖,现在才知道,最重要的是懂妖的心事。”林君离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成熟,“阿玲婆婆的心事是沈怀安郎中,荷衣前辈的心事肯定也藏在某个故人身上,我们得帮她找到那段过往,才能拿到真正的‘极致情感的妖泪’。”
夜燎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悄悄勾了勾,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还不算太笨。”他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缝,荷风带着淡淡的莲香飘进来,“等商号的消息吧,这段时间,你也别总想着荷衣,先把你那本《山海异闻录》再翻一遍,看看有没有漏的莲妖记载。”
林君离笑着点头,走到桌前拿起古籍,小心翼翼地翻开。烛火下,他的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眼神里满是坚定——这一次,他不会再冒失,不会再连累夜燎,他要靠自己的努力,帮夜燎找到解开锁灵缚的妖泪,也要帮荷衣前辈解开百年的执念。
窗外的月色依旧明亮,荷塘里的荷叶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