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寻师圆谎意,茶肆听书闻鬼事
东城寻师圆谎意,茶肆听书闻鬼事
第十六章东城寻师圆谎意,茶肆听书闻鬼事
马车轱辘碾过平安城门口的青石板,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林君离往车座上一瘫,长长舒出的一口气里,都裹着对“相亲”二字的忌惮。
他擡手揉了揉左手腕,那里还留着母亲方才拉扯时的红痕——方才母亲拽着他往内院走,指尖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肉里,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张府小姐知书达理,错过这门亲你要后悔一辈子”,现在想起来,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窗外的风终于吹散了宅院里的压抑,裹挟着秋日特有的干爽,还混着几缕熟悉的桂花香。
林君离探头往车外瞥了眼,瞥见自家后院那棵老桂树的枝头正探过墙头,细碎的金黄色花瓣被风卷着,落在马车的车帘上。他小时候常爬那棵树摘桂花,每次都被母亲追着打,王伯总会把晒干的桂花收起来,做成桂花糕给他解馋。
“还好跑得快,再晚一步,我娘真要把我绑去张府了。”林君离扒着车帘,看着平安城的飞檐一点点缩小,最后缩成远处天际线上的小黑点,忍不住咋舌。
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块桂花糕,还是今早溜出门时王伯塞给他的——王伯当时把糕往他手里一塞,还特意压低声音叮嘱“公子路上吃。”,此刻油纸包还带着体温,糕体软乎乎的,透着甜香。
林君离掰了一半递到夜燎面前,眼里满是邀功的笑意:“你尝尝?我家厨子新做的,比荷风镇客栈里的还好吃。”
他记得在荷风镇时,两人买的桂花糕偏糙,咬着还有点硌牙,而自家厨子做的,是用隔年的陈糯米磨粉,还加了蜂蜜,入口又软又糯,桂花粒在舌尖散开时,甜得一点都不腻。
夜燎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温热时,指尖微微一顿。他的手常年偏凉,此刻被那点暖意裹着,连带着暗红色的眼眸里都闪过一丝柔和。
他咬了小口,甜香顺着舌尖漫到喉咙里,确实比之前吃的细腻许多。“圆谎容易,后续可得做足。”他咽下糕点,指腹轻轻蹭过嘴角沾着的糖渣——那糖渣亮晶晶的,像是粘了片小星子,“明吉大法师既是东城盛名之人,我们去了总得像模像样求个‘赐福’,不然你爹娘回头问起,漏了马脚反而更麻烦。”
“放心!我早想好了!”林君离拍着胸脯保证,晃着腿的模样像只得意的小雀,“到时候就说求法师保佑大伯仕途顺利——我大伯最近正要升官职,我娘最在意这个!再求个平安符带回去,她肯定信!”说着,他又从怀里翻出本线装书,正是那本《山海异闻录》。书页边缘被他翻得有些卷边,上面还留着几处他无聊时画的小妖怪——有长着三只眼的狐貍,还有拖着尾巴的兔子,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少年人的鲜活。
林君离指尖在“妖修”那一页划过,眼里藏不住好奇:“对了,你说这明吉大法师会不会是个隐世的妖修啊?毕竟能在东城立住名声,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本事。”
“别什么都往妖修上扯。”夜燎无奈地擡手,指节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力度很轻,更像是带着纵容的提醒,“人类也有潜心修行的方士,未必都是妖。不过这法师能让东城人这般敬重,想来是有些真本事的,我们去了少说话,别像在狐林那样冒失。”他想起在狐林时,林君离对着狐妖的巢xue还敢探头探脑,若不是自己拦着,怕是早惹了麻烦。
马车一路向东,车轮碾过乡间的土路,溅起细碎的尘土。
走了约莫三日,终于远远望见东城的城楼——那城楼比平安城的更高大,青砖上刻着岁月的痕迹,城门口往来的车马络绎不绝,连空气中都飘着热闹的气息。
进了城,更是另一番景象。
比起平安城的温润水乡气,东城多了几分烟火热闹。
街面上车水马龙,挑着货担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糖画嘞——甜滋滋的糖画!”“刚出炉的包子,热乎着呢!”;街角的茶肆飘出浓郁的茶香,混着隔壁酒楼的肉香,勾得人肚子咕咕叫;还有江湖艺人在街边耍着喷火的把戏,橙红色的火苗从他嘴里喷出来,引得周围的小孩拍手叫好,大人们则忙着把孩子往身后拉,嘴里念叨着“小心点,别靠太近”。
两人找了家临着街口的客栈住下——客栈名叫“悦来居”,门口挂着蓝布幌子,风吹过时晃悠悠的。掌柜是个中年汉子,脸上留着颗黑痣,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能堆成花,擦茶盏的布是洗得发白的蓝布,擦得茶盏锃亮。
刚放下行囊,林君离就拉着夜燎去打听明吉大法师的消息,连歇口气的功夫都不肯等。
“两位公子来的巧!”掌柜一听他们要找明吉法师,立刻放下手里的茶盏,语气里满是敬佩,“法师每月初一、十五会在城外的普济寺开坛宣讲,明天就是十五!不过要想听宣讲,得提前去占位置——上次有个客官卯时去的,都只站在寺门口,晚了连寺门都挤不进去!”
“真这么火?”林君离眼睛一亮,凑到柜台前追问,手肘还不小心撞了下旁边的酒坛,发出“咚”的轻响,“那法师平时在哪?我们能不能提前见一面?”
“难哦!”掌柜摇了摇头,又拿起茶盏擦了起来,“法师性子清苦,除了宣讲日,都在寺后的禅房修行,从不见外客。我听说啊,法师的禅房里就一张木床、一张书桌,桌上堆着些经书,平时只吃素食,连茶水都只喝最普通的粗茶,这样的人,哪好随便打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要是诚心,明天一早去普济寺等着,说不定能得法师一句点拨——法师心善,若是看你们诚心,说不定会多说两句。”
林君离听得有些失落,耷拉着肩膀,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但转念一想,自己来这的主要目的是圆谎,只要能听到宣讲、求个平安符,也就够了,很快又打起精神,拉着夜燎去逛大街。
他本就爱热闹,此刻更是像脱了缰的小马。看到卖糖画的小贩,他非要买个麒麟形状的——小贩手里的糖勺转得飞快,琥珀色的糖丝在石板上勾勒出麒麟的模样,鳞片、犄角都清晰可见,连眼睛都点了颗黑芝麻,栩栩如生。
林君离举着糖画,舍不得吃,还凑到夜燎面前晃了晃:“你看,像不像你说的那个瑞兽?”
接着又买了串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衣,咬下去“咔嚓”一声脆,酸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他咬了一颗,觉得好吃,又踮着脚往夜燎嘴边递:“你也尝尝,这个超甜!”夜燎本不爱吃甜的,但看着少年眼里的期待,还是微微低头,咬了一小口——糖衣粘在唇上,甜得有些发腻,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却没说不好吃。
逛到街角的木匠铺,林君离又被个木雕麒麟吸引了。
那木雕是老木匠手工刻的,只有巴掌大,麒麟的纹路刻得细腻,眼神锐利,竟和夜燎的暗红色眼眸有几分像。他立刻掏钱买了下来,塞到夜燎的袖袋里,语气雀跃:“这个跟你很像,你拿着!”夜燎捏了捏袖袋里的木雕,触感温润,他悄悄把木雕往袖袋深处塞了塞,怕走路时不小心压坏。
不知不觉,日头渐渐偏西,天边染成了橘红色。一阵清脆的醒木声顺着风飘过来,“啪”的一声,勾得林君离停下了脚步。“走,去听听!”他拉着夜燎,顺着声音走到街角的“清风茶肆”。
茶肆里早已坐满了人,八仙桌是旧的,桌面留着深浅不一的茶渍,却擦得干净。
伙计穿着短打,端着茶壶在桌间穿梭,嘴里吆喝着“借过借过,刚泡的碧螺春!”林君离拉着夜燎好不容易在角落找了个空位坐下,点了壶碧螺春,还不忘叫了盘盐炒花生——花生是刚炒的,带着焦香,剥开来里面的花生仁饱满。
刚坐稳,就听台上的说书先生“啪”地拍下醒木,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几分神秘:“列位客官,今日咱们不讲江湖侠义,也不说宫廷秘闻,来讲段东城城外的怪事——那荒了三十年的古德寺,最近可是又闹鬼了!”
“古德寺?”林君离瞬间竖起耳朵,手里刚剥了一半的花生都忘了扔,花生壳掉在桌上也没察觉,“我怎么没看到过这个地方?”
台上的说书先生穿着青布长衫,留着山羊胡,手里的醒木是黑檀木的,包浆厚重得能映出人影。
他指尖撚着醒木,指腹反复摩挲着木面,等台下的议论声渐渐歇了,才缓缓开口,声音裹着茶肆里的热气,却透着几分彻骨的凉:“列位可知,那古德寺原是前朝皇姑出家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继续说道:“当年那皇姑,才十六岁,容貌清丽得像画里的人,还会弹一手好琵琶。那会儿西域来求亲,要娶皇姑过去,皇姑性子烈,宁死不从,在金銮殿上跪了三天三夜,哭着说‘宁入空门,不嫁蛮夷’。陛下念及手足情分,舍不得逼她,特意拨了银钱,把古德寺修得雕梁画栋——用的木料是南方运来的楠木,佛龛是檀香木的,连佛前的灯盏都是鎏金的,上面还刻着缠枝莲纹,气派得很!”
林君离听得入了神,手里的花生壳都捏碎了,凑到夜燎耳边小声问:“皇姑出家?那后来怎么荒了?这么气派的寺庙,不该没人管啊。”
“这位公子问到点子上了!”说书先生恰好瞥见林君离凑头说话的动作,笑着指了指他,“皇姑入寺第三年,宫里就出了大事——二皇子谋逆!那二皇子本就和皇姑亲近,谋逆事发后,陛下震怒,连带着与二皇子有旧的皇姑也受了牵连。虽没明着治罪,可寺里的香火银钱却断了,供奉的僧人见没了好处,走了大半。再后来,就传出皇姑在寺里‘圆寂’的消息,可没人见过她的尸首,也没人知道她葬在哪——有人说她是被陛下赐死的,尸体被偷偷埋了;也有人说她逃了,隐姓埋名去了别处。”
台下有人插嘴:“刘先生,您这是编的吧?我前阵子还路过古德寺,除了破点,墙头上长了些草,没见着什么鬼啊!”
“你那是白天去的!”说书先生瞪了那人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台面说的,“上个月有个樵夫,姓刘,大家都叫他刘老三,家里有个八十岁的老娘要养。那天他砍了太多柴,想抄近路半夜从寺旁过,刚走到寺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哭声——那哭声悲戚得很,像刀子割心似的,听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他也是胆子大,好奇进去看了一眼——你们猜怎么着?”说书先生故意停了停,等台下的人都凑往前时,才继续说道,“第二天一早,有人在寺外的草堆里发现了他,他躺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反复喊着‘红衣女人’‘别抓我’,人已经疯了!现在还被他老娘关在家里,每天除了哭就是喊,连饭都不会吃了!”
台下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发颤:“难……难道闹鬼的就是那个皇姑?她穿着红衣圆寂的?”
“不好说!”说书先生把醒木往桌上一按,“但自打皇姑‘圆寂’后,古德寺就开始不太平。周边人家经常在半夜听到空寺里传来敲钟声——可那时候僧人早就走光了,钟楼上的钟都锈得不成样子,哪里来的钟声?还有人说,见过寺里有红衣影子飘来飘去,尤其是月圆之夜,看得更清楚。”
这话一出,台下瞬间安静下来,连喝茶的动作都轻了几分,生怕动静大了惊扰了什么。林君离攥着花生的手紧了紧,花生仁被他捏得碎成了渣,眼里却满是兴奋的光,手肘轻轻撞了撞夜燎的胳膊:“红衣女人?钟声?会不会是厉鬼?或者……是妖物作祟?说不定和我们要找的妖泪有关!”
夜燎没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