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肩上的小麒麟:皇孙弘昱的江湖初遇……
御肩上的小麒麟:皇孙弘昱的江湖初遇……
船行至扬州府地界靠岸修整。清晨的阳光带着水乡特有的温润,洒在古老的码头上,青石板路被夜露浸润得发亮。
康熙今日兴致极高,换了一身寻常富贵老爷才穿的宝蓝团花暗纹绸袍,外罩一件玄色镶银鼠毛边的马褂,腰间只悬了块温润的羊脂玉佩。他屏退了大队仪仗侍卫,只带着几名便装大内高手远远缀着,手里牵着同样换下明黄小马甲、穿了身靛蓝细棉布小袍子的弘昱。
“弘昱,今日咱们爷俩儿,就是寻常祖孙,逛逛这扬州城。”康熙低头,对着身边的小人儿和蔼一笑。
“嗯!”弘昱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康熙温暖的手指,大眼睛里满是兴奋和新奇。他从未如此“自由”地走在市井之间,嘈杂的人声、两旁林立的店铺、空气中飘荡的各种食物香气,都让他感觉无比新鲜。
他努力挺直小身板,学着康熙的样子,尽量走得沉稳,只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像不够用似的,骨碌碌转个不停,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生动的细节。
码头上人声鼎沸,卸货的力工喊着号子,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走过一段相对安静的河街,前方一处稍宽敞的空地忽然传来一阵密集如雨点般的锣鼓声,间或夹杂着人群爆发出的阵阵喝彩。
“皇玛法,那边好热闹!”弘昱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小手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康熙擡眼望去,只见一圈人墙围得水泄不通。他微微颔首:“走,瞧瞧去。”牵着弘昱的小手,凭着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前面拥挤的人群竟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缝隙。
圈子中央,一片简陋的空地上,站着一个身材精瘦、面色黧黑的汉子,约莫三十多岁,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袖口裤腿都打着结实的补丁。他手里提着一面磨得发亮的铜锣,刚才那阵急促的锣点显然出自他手。
此刻锣声暂歇,他抱拳团团作揖,声音嘶哑却洪亮:“各位扬州城的父老乡亲,行商坐贾,高擡贵眼!在下关宏溪,携犬子宏毅,初到贵宝地,身无长物,唯有一身粗浅功夫,在此献丑,讨个口粮钱!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关某父子在此谢过了!”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者特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尤其当他的视线掠过人群边缘几个穿着皂衣、歪戴帽子的衙役模样的人时,那警惕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他脸上堆起的笑容掩盖。
关宏溪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便从他身后灵巧地翻跃而出!
那是个男孩!看着年纪与弘昱相仿,不过五岁上下,瘦小得惊人,穿着一身更破旧、更不合体的灰色短打,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脚踝细得像芦苇杆。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落地时却稳如磐石,脚下尘土不惊。他小脸紧绷,没有一丝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静,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两丸浸在寒水里的黑曜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毅儿!”关宏溪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叫宏毅的孩子闻声,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幼豹!他猛地一个矮身,双臂交叉于胸前,紧接着便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弓步冲拳,虎虎生风;扫堂腿快如疾风,贴着地面卷起一小片尘土;侧手翻干净利落,落地无声;最后竟是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稳稳落地,面不红气不喘!
“好!”
“了不得!这小娃娃!”
“神了!这才多大点啊!”
人群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喝彩和惊叹。铜钱、碎银子如同下雨般叮叮当当地抛入场中。
弘昱完全看呆了。他生在王府,见过侍卫们习武,也见过阿玛练布库(摔跤),但从未见过如此小的孩子,能把一套拳脚打得如此迅猛流畅,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狠厉和精准!那双黑亮眼睛里透出的沉静和锐利,更是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震动。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康熙的手。
康熙的目光也一直落在那对父子身上。他阅人无数,关宏溪抱拳时虎口和指关节厚厚的老茧,宏毅那瘦骨嶙峋却蕴含着惊人爆发力的肢体,以及这对父子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戒备气息……都让他心中疑窦暗生。这绝非寻常跑江湖卖艺的落魄武人!
关宏溪一边拱手道谢,一边示意宏毅去捡拾地上的铜钱。宏毅默默蹲下,小手飞快地将一枚枚沾着泥土的铜钱拾起,放入父亲递过来的一个破旧布囊中。他的动作麻利而沉默,那超出年龄的熟练和麻木,看得弘昱心里一阵发紧。
就在这时,人群外沿那几个歪戴帽子的衙役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领头的三角眼晃着膀子挤了进来,皮笑肉不笑地拦在了正要去另一侧捡钱的宏毅面前。
“慢着点儿,小崽子!”
三角眼伸脚,故意踩住了一枚滚到他脚边的铜钱,斜睨着关宏溪,“关老哥,生意不错啊?这码头上的地皮钱、平安钱,是不是也该孝敬孝敬哥几个了?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保你们平安,也不容易,是吧?”他身后几个跟班也跟着嘿嘿怪笑,不怀好意地围拢过来。
关宏溪脸色一变,那强撑的笑容瞬间僵硬。他下意识地将宏毅拉到自己身后,布满老茧的手悄悄握紧了拳,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眼中的怒火,声音干涩地陪着小心:“差爷……您行行好,我们父子今日刚开张,这点钱……连口热乎饭都……”
“少废话!”三角眼不耐烦地打断他,脚尖碾了碾地上的铜钱,“没钱?没钱就滚蛋!别在这儿碍爷的眼!再啰嗦,连人带家伙事儿,都跟爷衙门里走一趟!”说着,伸手就要去推搡关宏溪身后的宏毅。
“住手!”
一声清脆的童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循声望去。只见弘昱不知何时挣脱了康熙的手,小小的身影竟已跑到了场子边缘,距离那三角眼衙役不过几步之遥!他小脸涨得通红,那双总是沉静稳重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愤怒,直直地瞪着那个欺负人的差役。
康熙眉头微蹙,但并未立刻阻止,只是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将弘昱半挡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几名便装大内高手也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圈子。
关宏溪和宏毅也愕然看向这个突然冲出来的、衣着虽普通却难掩贵气的小公子。
三角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愣,待看清只是个衣着尚可的小娃娃,顿时恼羞成怒,三角眼一瞪:“哪来的小兔崽子?滚一边去!少管闲事!”说着,竟擡手要挥开弘昱。
康熙眼底寒光一闪。
然而,弘昱的动作更快!他根本不理那衙役的威胁,小手飞快地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绣着麒麟纹样的精致小荷包——那是容芷亲手给他做的,里面装着康熙赏他的金瓜子。他看也不看,将整个小荷包用力地朝着宏毅的方向扔了过去!
“给你!”弘昱的声音响亮,带着孩童特有的、毫无杂质的善意,“这个给你!拿去吃饭!不许欺负人!”
那沉甸甸、绣工精美的荷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宏毅脚边的地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几粒金灿灿的瓜子从没系紧的袋口滚落出来,在泥土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刹那间,整个场地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住地上那几粒小小的、却足以让普通人眼红心跳的金瓜子!那几个衙役的眼睛瞬间直了,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喷出来。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和议论。
“金子?!”
“我的老天爷!这小公子……”
“出手就是金瓜子?什么来头?”
关宏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是惊喜,而是巨大的惊骇!他猛地擡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弘昱,又迅速扫过他身后那个气度沉凝、眼神深邃的“富贵老爷”。
这绝非寻常富户!
他一把将呆住的宏毅死死拽到身后,仿佛那地上的不是金子,而是烧红的烙铁!他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抽搐,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恐惧,还有一丝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光的难以置信。
那三角眼衙役的贪婪瞬间被点燃,他咽了口唾沫,也顾不得关宏溪父子了,弯腰就要去捡那荷包和散落的金瓜子:“嘿嘿,小公子大方!爷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