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老天爷啊……祖宗啊…………
第72章老天爷啊……祖宗啊…………
“剪……剪藤?”
胤禔听得目瞪口呆,看着纸上那些被“肢解”的薯藤示意图,只觉得匪夷所思,“这……这藤剪下来插土里就能活?还能长薯?芷儿,这……这闻所未闻啊!祖宗八代也没这么种过地的!”他本能地觉得这法子太冒险,简直是拿宝贵的薯藤开玩笑!
胤禛的震惊更甚于胤禔。他死死盯着容芷画的那几笔示意图,脑中如同惊雷炸响!剪藤扡插!无需薯种,只需藤蔓的一段!这……这完全颠覆了他所知的农学典籍!
他猛地擡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般刺向容芷:“大嫂!此法……此法当真可行?依据何在?成活几何?根系发育如何?结薯能力是否如常?”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他特有的严谨和近乎苛刻的质疑。这不是不信任,而是此事关系太过重大!容不得半点侥幸!
容芷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眼神坦荡而坚定:“依据?四弟,田里的庄稼就是依据!藤蔓有节,节上本就能生根发芽,这是天性!只是我们平日只盯着薯块,忽略了藤蔓本身的生命力!在南方湿热之地,此法早已有之!至于成活率……”
她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七成!至少七成!只要操作得法,照料精心!根系虽不如薯种苗壮,但结薯能力绝不逊色!四弟若不信,皇庄现有藤蔓,我们立刻划出一片田,当场试给你看!是成是败,十日便见分晓!”
她的话语如同金石相击,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自信。胤禛眼中的质疑如同冰雪遇到烈阳,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可能性点燃的灼热光芒!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力量:“苏培盛!传令!所有庄头、管事、精干人手,立刻集合东七区红薯田!带剪子!备好湿麻布!快!”
“嗻!”苏培盛被主子罕见的急迫语气惊得一凛,拔腿就往外跑。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剪藤救秧”行动,在皇庄东七区那片长势最为旺盛的红薯田里,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日头正烈,晒得人头皮发烫。田垄间,墨绿色的藤蔓铺满了地面,肥厚的叶片在阳光下闪耀着油润的光泽。容芷换上了一身最耐磨的靛青粗布衣裳,裤脚高高挽起,赤着脚踩在温热的泥土里。她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桑剪,亲自示范。
“看准了!选这种粗壮、颜色深绿、节间短、芽点饱满的藤条!”她声音清亮,压过了田间的风声,“从这里下剪!”咔嚓一声,一根尺余长的健壮藤条应声而断。她麻利地将其放在铺着湿麻布的大筐里,“动作要快,剪口要平滑!剪下的藤条立刻用湿麻布盖好,别让风吹蔫了!”
她将藤条拿起,比划着:“然后,像这样,量出三寸左右,”桑剪再次落下,将长藤剪成短短一截,“看,这里,这个凸起的小疙瘩就是芽点!剪的时候,下端剪口离芽点半寸,上端离芽点一寸半左右,确保芽点在中间!”
她举起那截带着饱满芽点的小小藤段,“最后,在准备好的湿润苗床上,斜着插下去,芽点朝上,埋进土里,压实!浇水!”
她的动作快、准、稳,带着一种与土地打交道的本能般的熟稔。碧绿的藤段在她手中如同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指令。
然而,周围的庄头、管事和那些世代耕作的老农们,却个个脸色发白,双手哆嗦,看着那被剪断的、原本可以结出累累薯块的健壮藤蔓,心疼得直抽凉气!这简直是暴殄天物!造孽啊!
一个胡子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农,扑通一声跪倒在田埂上,对着田垄连连磕头,老泪纵横:“老天爷啊……祖宗啊……这……这藤子剪了,地里的薯块可咋办啊!
这……这法子,听都没听过啊!使不得!使不得啊福晋!”他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想去捡筐里那些被剪断的“残肢”,又不敢,只能绝望地看着容芷。
“老伯快起来!”容芷连忙去扶,语气诚恳而急切,“您放心!剪掉这些多余的藤蔓,不但不会减产,反而能让养分更集中供应给剩下的藤蔓,结出的薯块更大!而这些剪下来的藤段,插活了就是新苗!河南几府的百姓,等着这些新苗救命呢!您信我一次!”
老农被容芷扶起,浑浊的老眼看着她脸上同样沾着的泥土和汗水,看着她眼中那份近乎虔诚的笃定,嘴唇哆嗦着,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颤巍巍地拿起一把桑剪,对着一条藤蔓,闭着眼,狠狠心剪了下去!咔嚓!那声音,仿佛剪在他自己心上。
胤禛同样挽着袖子下了田。他面色沉凝如铁,一言不发,学着容芷的样子,仔细挑选藤条,测量长度,精准下剪。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
他带来的记录官,捧着厚厚的簿子,紧跟在侧,胤禛每剪下一段藤,他便飞快记下:剪自哪垄哪株、藤段长度、芽点状态、剪口情况……
整个田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沉默而高效的流水线。桑剪的咔嚓声此起彼伏,碧绿的藤段如同雨点般落入铺着湿麻布的大筐。一筐筐装满,立刻被壮劳力擡走,送往早已准备好的、在避风处起好的湿润苗床。
苗床这边,气氛同样紧张。松软湿润的泥土被分成整齐的浅沟。庄户们排成几列,小心翼翼地从筐里取出藤段,按照容芷的示范,芽点向上,倾斜着插入湿润的泥土中,再用手指将周围的土轻轻压实。动作起初生涩犹疑,在容芷不断的巡视和指点下,渐渐熟练起来。
弘昱和塔娜也被奶娘带到了田边。两个小家伙看着大人们热火朝天地剪“棍棍”、插“棍棍”,觉得新奇极了。
弘昱挣脱奶娘的手,摇摇晃晃跑到一个装满藤段的大筐边,好奇地抓起一根短短的、带着芽点的“小绿棍”,学着大人的样子,跑到旁边一小块松软的空地上,蹲下身,用胖乎乎的小手使劲往土里戳:“额娘!棍棍!插土里!长红果果!”
塔娜也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蹲在哥哥旁边,伸出小手指,学着哥哥的样子,笨拙地在泥土上戳着小洞,奶声奶气地附和:“插……塔娜也插……”
两个小家伙天真无邪的举动,像一股清泉,冲淡了田间弥漫的凝重和焦灼。大人们紧绷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无奈又温暖的笑意。
容芷快步走过去,没有阻止孩子们,反而笑着鼓励:“弘昱真棒!塔娜也棒!就这样,轻轻插下去,埋好土,给它浇水,它就能活了!”
她接过弘昱手里那根藤段,帮他在松软的泥土里插好,压实。这小小的举动,仿佛给了周围那些仍在犹疑的老农们一丝莫名的信心。
接下来的日子,皇庄的重心完全转移到了那片新开辟的“藤段苗床”上。胤禛几乎住在了苗床边临时搭起的草棚里。
他亲自盯着庄户们每日定时掀开草帘透气,查看苗床湿度,及时补水。他随身带着记录簿,每天清晨和傍晚,必定蹲在苗床边,一垄一垄地仔细查看。
起初两天,那些插入土中的藤段蔫头耷脑,叶片萎靡,一副随时要死掉的模样。胤禛的眉头越锁越紧,记录簿上“萎蔫”、“未见动静”、“叶缘枯黄”的字样越来越多。那位老农更是整日唉声叹气,背地里直摇头。
容芷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一遍遍检查苗床的湿度和覆盖的草帘厚度,指导庄户们进行细微调整。
第三天清晨,胤禛如同往常一样,蹲在苗床边。晨露打湿了他的袍角。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株株藤段。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指尖轻轻拂过一株藤段顶端那个原本蔫蔫的芽点——那芽点似乎……比昨日饱满了些?颜色也……更鲜活了?不再是濒死的枯黄,而是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的嫩绿!
他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凑近仔细观察。没错!不止这一株!旁边几株的芽点,似乎也悄然挺立了一丝!萎蔫的叶片边缘,那枯黄似乎……止住了?
“活了……”胤禛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站起身,指着那几株藤段,对紧跟在后的记录官急声道:“记!甲字三垄第七株、第九株……乙字二垄第五株……芽点转活,叶萎减缓!”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燎原的星火!接下来的日子,希望每天都在苗床上悄然生长。嫩绿的新芽如同羞涩的精灵,小心翼翼地从芽点中探出头来。
原本萎蔫的藤段,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开始挺直腰杆,顶端的新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颜色由嫩黄转为翠绿!一片片新生的、带着绒毛的小叶子,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宣告着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