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青道半决赛的对手是药师,尽管顺利拿到了决赛的门票,这场比赛赢得一点也不轻松。
但相较于现在——与稻实的决赛而言,昨日的青道也算得一帆风顺了。
今日双方胶着两局之后,青道在三局下半便被对方先驰得分,虽然在第四局时艰难从成宫手上拿下一分,却依然以一分之差僵持至第六局。
六局下半时在场上投球的依然是泽村——片冈似乎并没有像之前的比赛一样,在六局是便更换投手。泽村低头踩了踩已经乱糟糟的投手丘,回头看了眼安静的选手席,就这么一个小动作的时间,本垒处的御幸已经拿下面罩,向他投来征询的目光,似乎随时要准备叫暂停了。
他摇了摇头后用戴手套的手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他确实有点紧张,他并不想把自己这样的情绪在御幸面前藏起来,但也不需要他特意来安抚自己。
然而也不知敲胸口的动作抑或是平常样儿的摇头哪样取悦了愉悦点奇特的捕手,御幸朝他露出了个挺开心的笑容——幅度大的甚至露出了牙齿。
然后他朝他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什么话。
当然直到他状态良好地在这半局接连三振打手,都没明白御幸一也想要说什么。他又看不懂唇语,至于恋人之间心意相通之类——在奇怪的地方,他才不要和他心意相通!
第七局开始前他被兴奋的队友包围着走回了休息区,而后被同年级的金丸不怎么认真地教育赶紧把得意洋洋的表情收起来,等他再趴在选手席的围栏处时,他们的第四棒已经瞄准直球打了出去。
初夏的东京天气变脸好似三岁幼童,晴天了两日又开始乌云密布。好在今日虽阴云朵朵,雨丝好歹没落下来添乱。泽村注意力回到比赛场上的时间刚刚好,白色小球好似挟了拼命忍着的狂风大雨的气势,将右中间外野完全切开了。
一棒仓持回到了本垒。
他于是傻乎乎地拉着身边的金丸和自己一起鼓掌,“猎豹大人大展英姿!”
同时他与他的心意相通——无论奇怪与否,虽然晚了一步但终于还是“咚咚咚”地撬开了他不灵光的脑袋,钻了进来。
他想御幸一也那时说的话应该是,“好好投,一会儿有礼物给你。”
那时已经观察了几局成宫投球的狡猾四棒可能抓到了灵感,于是胸有成竹地先行丢出来安慰略微有些紧张的恋人。为了回应泽村的不欺瞒,尽管他相信对方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克服困难,但依然回应了这份不欺瞒——有我在呢,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比赛的乐趣在于,他们的对手不是一成不变的。
第八局下半,即使泽村已经可以拍着胸脯说他一点不受场上环境影响、全身心投入了比赛之中,他们的对手也相应地调整了进攻策略,不再只瞄准他好打的直球,即便是变化球也积极出棒,他球路略好打的变化球都被稻实的打者接连咬紧。
终于第五棒打者击出了适时安打,打破了两只队伍平分的僵局。
2:3。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为这丢失的一分在队友面前做出最佳回应来鼓舞士气,骤起的狂风与斜雨已经替他把心中最简单粗暴的情感宣泄出来了。
不甘心,不高兴。
却唯独没又像去年时,与同样的对手比赛时,失分的懊恼与挫败。
为什么要在比赛结束的信号到来前提前懊恼与挫败呢?
风向朝西,二话不说掳走了他头顶的帽子,他捂着自己暴露在外被压得乱糟糟又被胡乱吹起的散发,眼睁睁看见他的帽子被在他西北方向的御幸轻易抓在了手里,然后得意洋洋地挥着帽子张着嘴巴对他说话,辨认口型来看——都说了他不懂唇语——所以鬼知道御幸一也又在说什么。
他于是回了对方一个鬼脸。
这并不怎么真心实意的鬼脸成功令捕手捂着肚子笑起来。
不远处的降谷似乎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瞧了瞧捕手又瞅了他半晌,突然抡起胳膊一副要干架的样子——“不好好投就赶紧给我下来。”
泽村在心中翻译了同年级竞争对手的肢体语言,想要和与他同行的小凑春市吐槽降谷语言表达的缺失,哪想对方笑眯眯地先对他开口说了话,“荣纯下一局要好好投哦。”
剪了刘海的春市笑眯眯看着人说话的时候,泽村总忍不住打了寒颤。
他应了声,御幸这会儿慢慢朝他踱了过来,伸手把他因被雨水淋湿而沾在额头上的碎发抹到了一旁,然后才把他的帽子给盖他头顶上。
“怎么都没人安慰失分的投手啊?”御幸的右手在泽村帽子上还未放下,他稍一抬起胳膊就抓住了对方泛着暖意的指尖。他像是自语似说这话的时候,春市可能因不耐烦他们二人戴个帽子都能腻歪一番,快步远离他们与降谷说话去了。“而且,怎么也没有人需要失了分依然信心满满的投手鼓励呢?”
他们后方隐约传来白州与前园的对话,似乎在交流这一局打中成宫球的手感。御幸顺势抓住他的手放在二人身体之间,雨水哗啦啦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他们做好伪装时,他还能听见前园的大嗓门在说下一次打中绝对不会出界。
而似乎是不满他与自己边说话,边光明正大地走着神儿,捕手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嗯?”
他一抬头雨水便顺着鬓角发梢流入眼睛里去了。雨水变成了好几个放大镜片,每个镜片里都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御幸一也。
“因为没人觉得会输啊!”
比赛因雨暂停了半小时后重新开始。
九局上半,三棒小凑春市等了两球坏球后,对第三个直球出手。
泽村把半个身体探出了围栏,眼睛紧盯那几乎要与灰蒙蒙的天空融为一体的棒球终于飞过了中坚手的头顶,青道的二棒回到了本垒。
——没有人放弃,没有人觉得会输。
3:3来到九局下半,泽村再次站在被雨打湿的投手丘时想,他或者他们这只队伍,在一次次比赛的输赢中,除了在实战中磨炼技术外,一起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对手若在比赛中变化、变强,他们便比对手变化更多、变得更强。
当这只队伍中所有人,都不再为比赛中某个失误而耿耿于怀,反而怀揣着不放弃的心思直到比赛终点,虽然结果未定、成败皆有可能,但至少遇见旗鼓相当、甚至实力远在他们之上的对手时,获胜的概率会比原先大了一点。
这半局他投得并不顺畅,第一个四坏后,又有一名打者上垒,此后对方盗垒被眼尖动作快的捕手杀出局。耍了帅的御幸看上去心情不坏,面上一点焦虑情绪也无——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到最后一个防守局一旦被得分就要输比赛队伍的队长,他让对手一个打者出局后,还好心情地上前拍了拍泽村的帽子,力气看似不重却把他的帽沿都打歪了。
御幸依然没有向裁判请求暂停,泽村扶正自个儿的棒球帽后继续投球,他的投球似乎也和掰正的帽子一样走回了正轨,顺利拿下了一个出局数后,成宫鸣再次站在了打击席上。
这个去年挡在他们前行路上的投手站在打击席上依然威风得紧,穿在他身上的白色队服已经脏得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他依然仿佛身着白色战衣,高昂着头向站在投手丘上的泽村挑衅——“这是属于我们之间的,一对一对决。”
泽村想到前世他所知晓的成宫鸣,始终是队伍里一颗耀眼的星,尽管也有球队的粉丝不怎么喜欢他,说他无论是在比赛中、抑或是代表球队去综艺上,都张狂得不像在职棒队伍打了好几年球的人。
天赋与努力。
——这个人有傲慢的资本。
但是——
泽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帽沿,他前方的捕手张开双臂做了一个“尽管投好球过来”的姿势,他后方野手们的应援声被风送进了他耳中。他没怎么犹豫便投出了面对这位打者的第一球——“这不是一对一的对决,而是成长后的青道这一整只队伍,与曾经这堵高墙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