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婚事
第四十章婚事
“我小时候见过姑母几次,基本都是在年节的时候,几位姑母都会来府上住几天。她们吟诗作画,赏花饮宴,我们这些小辈便跟在她们身后。只是我那时候也刚入宋家……”
李徽明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们两个相互倚靠的背影。月光柔柔地洒在她们身上,连被风随意扬起发丝都是闪着光的。
明明是才见几日的人,便已经能相熟到一起喝着酒,谈论少年心事了吗?
李徽明有些不解,不知道是逃避还是根本融入不了这样温暖的氛围,连月光也厌弃她,将她孤身留于黑暗中。
这样的黑反倒叫她觉得安心。
次日一早,李徽明照例前去弘文馆听课,只是相比往日,今日她明显少了几分专注。孟澹宁看出来了,却没点破,直到下课时,李徽明正打算离开,却被他叫住。
“卢娘子的伤可好了?”
李徽明有些诧异地擡头,看着孟澹宁,“孟师看来真对阿云上了心,如此关心。”
孟澹宁走近,离李徽明只是一步之隔,声音刻意地压低了几分,“臣是关心殿下。”
李徽明不明所以,微微挑眉,“哦?”
孟澹宁:“臣这几日一直在想卢娘子受伤的事情,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想请殿下为臣解惑。”
李徽明站直身子,神色自若,“孟师请问。”
“殿下做事情向来周全,卢娘子又是殿下的表姊,她出了事,殿下的反应似乎太过平淡了。”
李徽明擡头与他四目相对,尽管他话还没说完,她也猜出了几分对方的意图,面色逐渐凝重,“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殿下明白。”,孟澹宁没打算和李徽明绕弯子,他开门见山道:“依照殿下之前做事的性子,不达目的不罢休,哪怕知道卢家人不可能自导自演,也会派人查证。况且,就算殿下不怀疑卢家人,对朝中之人也必然不会全然信任,总得亲自查一遍才肯放心。怎么现在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轻拿轻放,将此事遮掩过去。”
李徽明心如明镜,嘴角上扬,笑了笑,带了些警惕的目光与孟澹宁四目相对,语调上扬,“所以呢?”
“何必要臣明说,臣只是想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如此做。”,卢沛云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她如今活蹦乱跳,那应对此事最好的做法就是大事化小,遮掩过去。这是建元帝一贯信奉的处事原则。
可朝臣和建元帝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殿下却未必。毕竟卢沛云出了事,他不仅要担责,这事儿还难免搅乱大煦朝廷和淮州表面安稳的假象。
事事都要怀疑三分的人,不会轻易把这归于一场意外。除非,背后下手的就是她自己!
李徽明双手一摊,无奈一笑,“是孤做的,如何?”
孟澹宁见她承认,脸上多了几分冷意,“殿下为何要如此做?”
李徽明似乎并不想让人察觉她的情绪,视线从孟澹宁身上移开,垂下眼帘,“卢德最宠爱的子侄,留在皇城,不是件好事吗?”
李徽明做此事的想法很简单,朝廷这些年在淮州的事情上总是一再地让步,退到如今几乎已经是退无可退。虽说她觉得此时还不是卢德起兵的好时机,但今年不是,明年呢。
谁也说不准。
建元帝膝盖软惯了,李徽明只是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扣下卢德疼爱的子侄留在皇城为质,真要打起来,总归手上能多一个筹码。
孟澹宁眉心彻底拧作一团,视线直直地盯住李徽明,语气中已经含了怒气,质问道:“如何留?”
李徽明停顿了一会,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擡起头来,满不在意地笑着,“那方法可太多了,最简单的,一桩婚事。”
“只是你没想到,她是个女子。”,孟澹宁话中暗含机锋,说着说着,又自嘲一笑,“女子也不打乱你的计划吧,你想把她嫁给谁?”
李徽明嘴上笑着回答:“嫁给谁?皇城中未婚的青年才俊如此之多,谁不能嫁。眼前不就有一个吗,她也喜欢你,不是吗?”
孟澹宁嘴角上扬,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被李徽明清楚地捕捉到了,“那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去为臣请旨赐婚,明日早朝,还是现在。”
李徽明广袖中的手指微曲,又紧紧握成拳,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着孟澹宁的目光中带着挑衅,“怎么,孟师要先孤一步到父皇那里告孤一状,然后引咎辞职吗?”
两个人话语间声量不高不低,表情自然,从旁人的视线看过来,似乎只是在寻常对话。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场对话从一开始便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孟澹宁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情绪的偏离,不仅是他,还有李徽明。在被不该有的情绪掌控而口不择言之前,他选择先保持沉默。
大殿中,两人相对无言。
在孟澹宁今日质问之前,李徽明并没有彻底下定决心,为卢沛云和孟澹宁请婚。但确实是她故意找人伤了卢沛云,想借养伤的借口将人先留在大煦,其后的事情则可以再行谋划。
但她没有料到,卢沛云竟然是个女子。
这世道,女子总要比男子艰难得多。卢沛若是男子,留在大煦,只要卢德不擅自起兵,自可保他一世做个富贵闲人。
可女子就不同了。
她原本想着,将人留在东宫,自己身为太子,总能护她安稳。可卢沛云以养伤的名义入东宫没几天,外面便流言肆虐,毫无顾忌地编撰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卢沛云大大咧咧,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可宋霖兮说过,人言可畏,比起刀剑,那几句流言不用见血便能取人性命。
人可以欺骗别人,但人无法欺骗自己。李徽明对此是很清楚的,就像她在归尘山的二十年牢狱之祸,就像她母亲身居皇后之位也依然因人言而死。
她想,已经不需要再用更多的人去验证这个猜想了。
孟澹宁先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殿下,臣已有心仪之人,此生除她之外,不会另娶。殿下与太子妃鹣鲽情深,想必能体谅臣一片赤诚。”
言下之意,就算李徽明执意请婚,他也会回绝。
李徽明擡头看着他,面色也恢复了沉静,“哪怕抗旨吗?”
“是。”
晨风调查卢三公子的消息回来之前,是淮州先有了动静。
从来强硬的淮州竟然难得的放低了姿态,卢德亲自写了封请罪奏疏递到了建元帝跟前,将今年淮州半数的赋税归进了大煦国库,只为了给自己的侄女脱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