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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书信

第二十章书信

两人正往外走,迎面遇上了一个穿着青袍的小厮。

那小厮脚步匆匆,见着宋霖兮的时候跪地行礼,起身后便脚步匆匆地要往太子书房去,被太子妃拦了下来,“阿彦,是来拿信?”

阿彦点头,“三月之期已到,我来取殿下的信件。”

宋霖兮心猛地紧了一下,勉强地勾了勾嘴角,“不必去了,公主殿下上个月出降青州,以后不便与殿下再往来信件,以后……以后你就不用来取信了。”

阿彦低头应是,他是先皇后留在东宫的人,太子小的时候他就跟在身边,后来太子入了学,他便替殿下与公主往来信件,已经十几年了,东宫到归尘山的路,他比在那儿生活了几辈的村民还熟。

“正好,东宫里正缺管事,你自小跟在殿下身边,如今便再帮着他看顾好东宫吧。”

阿彦拱手,“谢太子妃。”

宋霖兮“嗯”了一声,带着灵秀很快出了院落,拐了个弯,不见人影了。

宋霖兮离开后,李徽明不自觉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抵着眉心。晨风传回来的完整消息是,虽然李徽嗣坠崖处方圆十里未见尸体,但在一处岩石附近发现了大量血迹和李徽嗣的衣服残片,那样大的失血量,除非神仙下凡,谁也救不了他。

至于为什么没有尸体,多半是被野兽分食了。

李徽明早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处理前段时间堆积下来的政务,加上几位太傅布置下来的功课,奏报书册足足堆满了半张桌子。她看起来很专注,神色看上去没有变化,只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她在书房中一坐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宋霖兮听说她没吃晚饭,特意来给她送。

刚刚她们主仆俩在门外的对话,李徽明听得一清二楚,想到松儿,她已经微微蹙起的眉头完全拧在了一起。

太子这个位子不好坐,李徽明一直都知道。

李徽嗣还小的时候,经常写信向她抱怨太傅教学的严厉,他得日日熬着灯油苦读;宫中教习侍奉的嬷嬷们表面对他恭谨,背地里却骂先皇后是妖后。他们怕他不听话,甚至还会时不时地给他讲宫中哪位娘娘圣眷正浓,马上就会诞下皇子,威胁他的地位。

父皇偶尔来看他的功课,他要是背错一个字,就会难受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偷偷跑去母后的寝殿,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哭。

可后来李徽嗣年纪渐长,不知道是他立住了太子的威严,还是他不肯再轻易向谁透露心事,两人通信就很少再说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大多时候,他们都只讨论政务。

她浑身失了力气,闭上眼睛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这间书房里四处是李徽嗣的痕迹,他的墨迹,他惯用的香炉,他喜欢的笔墨,还有那些做过批注的书册,就连书房窗子打开的角度都是他喜欢的。

这间书房里几乎有他过往二十年留下的大部分痕迹,唯独没有他。

东宫书房的油灯亮了一整夜。

第二日清早,来打扫的小厮将书桌上散乱的书册归位,几张被水洇了墨色的废纸被他熟练地收了起来,宫里用的纸是不能随意毁坏的,得送到内务监去统一销毁。每月太子妃都会亲自核对张数,他们可半点儿不敢马虎。

只是太子殿下在书房勤勉一整夜,除了那几张废纸,似乎没留下什么墨宝。

小厮不敢胡乱翻看,只将杂物收了出去。

李徽明早上上朝的时候,整个人头重脚轻,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她用手撑着头,在去上朝的路上小眯了一会儿。

今日朝会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儿,无非是年中税款的问题。大煦朝的税收延续旧制,按人头收税,年中年末分别收一次。这些年朝廷国库空虚,赋税一年比一年重,普通百姓的粮食刚够糊口,若是拿粮交了税,全家都得饿死。

官员总得想办法凑足税款,不然他们的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是以这些年,横征暴敛的手段层出不穷,每年这时候都少不了人命官司。可尽管如此,大煦的国库还是像旱季的河床,一点点干涸下去。

国库空虚,朝廷没有钱,没有钱就没办法养军队,救民生,只能任由藩镇坐大,边境战乱持续。可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水深火热,个个自身难保,自家几口的肚子尚且填不饱,又如何给朝廷拿钱拿粮。

大煦朝廷如今正是陷入了这样的死循环,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强度日。户部尚书的抱怨声环绕整个大殿,等他诉完了苦,李徽明已经两腿发软。

眼瞅着税收的事有了结果,朝会马上结束,谁知麻烦事还是找了上来。

“陛下。”,站出来的是大理寺少卿张茂存,“近来及第学生的策论在京中广为流传,本也是一桩嘉闻。可臣听闻,大批落第学子如今仍逗留在京,不曾返乡,且其中有些人对于此次的擢选颇有微词。臣并非质疑陛下明断,只是有人在京中肆意散播不当言论,为此发生醉酒械斗,差点还出了人命官司。大理寺刑狱最近抓了不少学生,故而,臣请陛下示下,这些学生该怎么处置。”

“几个学生而已,抓起来关几天不就老实了。这样的小案子何须陛下示意,大理寺连这等小案子都处置不了吗?”

“此事哪有这么简单。”,张茂存两根眉毛拧到了一起,“陛下不知,学生们向来是直言不讳,大理寺的牢狱关得住他们的人,关不住他们的嘴。如今制科的策论传的满城皆是,学生们不满,说此次擢拔的几位……几位太过激进,不合应试的规矩。”

“此次制科中第者言辞锋利,针砭时弊,是难得的佳作,臣以为孟承旨此次擢选并无问题。”,吴增儒也是制举出身,对这些学子倒是颇为欣赏。

朝廷科举考试的文章流传出去,这样的情况在以往并不少见,但往常只在文人士大夫圈子里传阅。这一次不知为何,几份策论传到了皇城的大街小巷,不光落第学子人手一份,眼看着,连路边小儿都能背上几句。

策论传出去并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出榜这一旬日以来,部分学子聚集在城中茶肆酒楼,大肆宣扬不满情绪,认为此次擢选出的文章重于对时政的批判,而轻于对题目民生的解读,不符合科举考试一贯以来的要求。他们借此大做文章,肆意发泄着不满情绪,成了皇城这段时间的话题的中心。

“陛下,制科本就与寻常科举考试不同,朝廷需要有能力有见解的年轻人来担当重任。”,对于制科考试,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已经取得功名的学子,甚至在朝中已有官职的官员都可以参加。而且,制科入仕不似科举入仕的官员,需要从微末小官做起或外派出京,制科考试得上等者可在朝廷中直接担任重要职位。

这次制科毕竟是本朝的头一次,事关朝廷重要的官员任用,引来争议也实属正常。

别以为宣政殿朝会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李徽明现在才明白,这里不过是给一群老头儿吵架的地方。

“有没有问题可不是我们说了算。如今皇城中流言四起,都说这次制科考试不公,落第士子们十分不满,整日聚在京中的各个酒楼茶肆宣扬一些不当言论。若朝廷此次不尽快平息谣言,如何立威于百姓?”

“是啊,过去十几年,天下动荡,民心不稳。今次制科又是太子殿下命题,百姓们对此期望甚高,朝廷自然也该更为严谨。而不应该听凭个人喜好,擅自决断啊!”

章宗闵:“臣也听闻了最近京中乱象。制科即一场考试,便应该按考试的规矩行文。臣记得,太子殿下所出之题明明是《民监赋》,这几篇文章直言时政,通篇驳斥了朝廷军政之策,尤其对下放藩镇军政独权进行了指责,而与百姓息息相关的农桑衣食却只字未提,确实不算扣题。臣以为,若评这些学子为上等,对那些规规矩矩行文的考生不公。”

吴增儒:“哼,我看是因为这些学生在文章中批驳了你章相的藩镇之策,章相才急于辩驳吧。”

“陛下,臣冤枉。”,章宗闵半分不惧,“臣已位至宰辅,若怕政见受几个学生批驳,那臣干脆此刻便脱了这乌纱帽。臣所言所行皆为陛下和百姓。况且,臣还听闻,此次及第的学生李训曾是孟承旨的同窗,两人关系极其要好,考试前几日,孟承旨还特地前去那李训下榻的醉春风吃了茶。”

此话一出,大家都噤了声。

刚刚争论的不过是些民间传闻,如此说便是怀疑此次擢选的公正。孟澹宁要是说不出个正当缘由,舞弊这顶帽子可算是扣在他脑袋上了。

孟澹宁被点了名,加之他本来就是此次制科的主考官,不管是考生或是朝臣对考试结果有争议,还是他是否有私联考生的行为,他首当其冲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

“陛下,臣确前往了醉春风,但并未与李训会面。”,孟澹宁并未多言,只道出实情。

“孟承旨明知自己身为主考官,而醉春风中有诸多考生下榻,为何挑在如此敏感的时候独自前往醉春风。这岂不是瓜田李下,引人怀疑?”

这指控有理有据,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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