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和亲 - 藏岫 - 杨弯月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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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和亲

第十一章和亲

西赵与大煦多年来兵戈相向,两国百姓并不友好,可想而知,公主嫁过去必是遭人白眼。可这位公主在大煦也不受人待见,饶是那些精明的臣属,此刻也不知道嫁去西赵和留在大煦对那位久居道观的公主来说,哪个选择更好。

建元帝还没思考出个结果,章宗闵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西赵立国不过十数年,其前身不过西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身份粗鄙,怎堪配我朝公主。况且,近几年,西赵王年迈,子嗣众多,那位西赵大王子的位置也并不稳固。他们此时提出和谈,又求娶我大煦公主,其目的不过是为自己夺位增加筹码。与其将公主外嫁蛮族,不如择朝中之人。臣以为,镇国将军卢徳统镇西军,多年来戍卫西境,频频出兵平叛,功不可没,其子卢澍正当年纪,尚未婚娶,堪为公主良配。”

“卢徳,哼,一个降将,陛下鸿恩,任其为淮州刺史。可他呢,这么多年招兵买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迟早是我大煦祸患。”,吴增儒年近七十,说起话来依旧掷地有声。

镇国将军卢徳说是朝廷的人,其实与那西赵的外邦人没什么区别。卢徳所在的淮州几乎成了他独立的属地,除了名义上还属于朝廷管辖,淮州的政权,军权全都旁落在了他这个刺史的手上,他也成了大煦近些年权势最盛的藩王。

朝中不少人都被前些年的几场仗打怕了,一听到削藩二字就恨不得以头抢地,躲进他们的富贵壳里,章宗闵无疑是这些人的领头羊。

在藩镇问题上,这两位向来政见不合。

“迟早迟早那也有迟有早,我大煦刚刚安稳了几年,民心才定,如今要是强势削藩,激怒了那几位藩王,他们合纵出兵,到时候,吴相国要自己提着长枪去迎战吗?”,章宗闵底气十足。

大煦并无出兵镇压藩镇的实力,这一点不仅建元帝清楚,朝臣清楚,那些藩王清楚,连西赵人也清楚。

朝堂争执向来没有武官发言的余地。文臣之首,两位老大都发了话,下面的人哪敢在此时凑这个热闹。

明明说的是嫁公主的事,绕来绕去总是要回到藩镇之争,这在大煦朝会上屡见不鲜。

这一吵起来,自然是没完没了。建元帝没兴趣去当两个老头的和事佬,一般这个时候,代替建元帝站出来的,是这些年大煦朝堂上的新贵,翰林院承旨,孟澹宁。

“吴相国是帝师,这么多年夙夜在公,为大煦所做贡献又何逊于战场上的普通兵卒。章尚书心系百姓民生,陛下和百官也都看在眼里。只是今日所论乃是昭宁公主的婚嫁之事,还是不要偏题了才好。”

孟澹宁穿着一身大红的官服,站在一众花白了胡子的老臣中间,格外显眼。他站的位置很靠前,几乎就在两位宰执身后,李徽明只要微微偏头,便能用余光将其看个清楚。

不愧是建元帝亲自选中的探花郎,果真是好颜色。

孟澹宁身量高,直身立于阶下,哪怕是弯腰行礼,肩颈脊背也直直地连成一条线,颇有文人身上那股不染世俗的劲儿,倒与他翰林院学士的身份极为匹配。

可他显然不是个清高自持的文人,李徽明想起这些年来她从四处听到的关于这位朝堂新贵的传言。

百姓说他是朝中寒门之首,清贵之流,大儒评他之才,百年无人望其项背,朝中高门谓之曲意媚上,刻意逢迎,同门学生称其野心勃勃,肆意狂狷。

总之,他与她记忆中的似乎不同了。

李徽明没来得及进一步去看清这点不同,就听见建元帝适时地开口,“孟卿,你来说说。”

问题落回到昭宁公主择婿一事,孟澹宁显得游刃有余,“回陛下,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吾等何足用?”

是啊,江山社稷靠英明君主,国朝安危托付于公主和亲,这满殿群臣,铮铮男儿又有什么用呢?

李徽明出生的时候,他们觉得她多余,于是拿她做了他们无能的遮羞布;如今要和亲了,他们又觉得她有用,把她当作国朝安稳的吉祥物。

她李徽明真是活该,生在这飘摇王朝,生身为一女子!

孟澹宁的话平等地往所有人脸上扇了一巴掌,刚刚还在大殿之上慷慨激昂之人如今却彻底哑了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股不怕得罪人的脾气正对了建元帝的胃口,孟澹宁近几年步步高升,年纪轻轻就成了翰林承旨,位同内相,成了建元帝身边数得上号的近臣。

李徽明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隐没。

她借着余光看向站在大殿之中的那抹新红。太阳自大殿之外逐渐升起,火红的光晕照在那人身上,他挺直了脊骨,位卑而心不卑。

她看不清孟澹宁的面容,只是从天还没亮时站于朝堂上就时刻绷紧的心神有了一瞬的松懈。

“太子。”,建元帝一开口,堂上便像煮沸的水熄了火,逐渐平静下来,“昭宁是你胞妹,你觉得将她嫁到哪儿好?”

李徽明心中自然早有人选,只是朝堂之上不便直接开口,“父皇,婚姻大事自然是遵父母之命,何况您乃君,昭宁为臣,自该遵皇命,遵父命。既然您问儿臣意见,儿臣便坦率直言。西赵王统西域三十余年,逐渐老迈,儿子众多,这几年其朝中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王后所出之子能不能登上王位还未可知,更不提这些年西域各国之间摩擦不断,西赵王显然力不从心,不然今年初也不会主动提出与我朝和谈。至于西赵未来是走向一统西域的宏图霸业,还是在西域诸国的纵横之下分崩离析,谁也不知道。儿臣以为此时押宝,为时过早。”

“其次,章尚书所说的镇国将军卢徳为当年我朝叛乱的降将,如今渐成一方之主。这些年,朝廷一直为其所在的淮州减免赋税,甚至下放淮州官员任免之权,可谓已经给了其极大的殊荣与优待。可近来西赵内乱,并无力南下,淮州向朝廷索要的军费却年年增加,这些钱到底进了淮州军民的口袋还是进了他卢徳自己的腰包,儿臣不知。恩宠逾量,贪婪乃生,若再将昭宁嫁过去,将来诞下子嗣,岂不是给了他皇室正统,将来若有反心,必是我朝之祸。”

李徽明有理有据地驳斥了两位宰相的谏言,“儿臣倒觉得,礼部侍郎选出的三位,皆是我朝中高门之后,世代忠心耿耿。譬如青州刺史,这么多年镇守东南,去年还带兵南下平叛,父皇不如赐其个闲散爵位,算是荣封嘉奖。其余两位,门第高,世代为我大煦效力,也是优选。”

李徽明一个月前便决定,借由婚嫁之事将“公主”顺理成章地送出皇城。

一方面,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嫁出皇城,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会少很多,同时也就不会怀疑身在京城的她,大大降低身份暴露的可能;另一方面,她扮作太子便会被人时时刻刻盯着,犹如绑缚四肢,想做什么都会很难,就如之前的李徽嗣。借由婚嫁之事,将自己的人手安插出去,是最简单,最顺理成章的事。

况且,青州多年来对抗海寇,军费充裕,兵强马壮,地处入海港口,掌握着一朝海运,还有关乎民生的盐务,关乎军械的铁矿……

总的来说,青州是李徽明半夜里对着地图抽丝剥茧,分析利害,熬了几个通宵选出来的风水宝地。

派她的人拿下青州,就守住了大煦国朝的最后一道防线。

李徽明话音落,朝上归于静默,各种利害关系迅速织就了一张大网,将所有人囊括其中。他们都在脑子里飞速地计算着出嫁公主与自己的利益得失。

建元帝同样,他生于皇家,长于皇家,哪里会是完全的傻子。

青州刺史俞永这个人他知道,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子,十岁就被他送到京中,前些年一直在京中为质。建元帝听身边的薛呈桂说起过这个小子,是个十足闲散的,在京中更是狐朋狗友甚多,跟他父亲倒不太一样。

而且俞永武夫出身,胆子小也没什么背景,这么多年龟缩青州不出。前两年,他将俞永儿子放回青州,换了青州兵马镇压南方叛乱,成效卓著。

相比于西边那群蛮子,建元帝对青州反倒更为放心。更何况,朝堂上的人争相吹捧那西域皇子和镇国将军,为青州说话的却寥寥,可见这青州刺史在京中并无势力,自然也没什么本事动摇国本。

最重要的是,青州远在东南,从皇城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赶过去都得至少半月。至于剩下的两位公侯,都是皇城中有名有姓的大户,若公主嫁过去,便得一直留在皇城了。

建元帝心中下定了决心,面上不动声色,居高临下地扫视阶下群臣。

那些在大煦朝堂摸爬滚打多年的朝臣早就将建元帝每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揣摩到了极致。

吴增儒自然为其中之首,只是他心中愤懑难舒,此时心中只余叹息,不欲再驳帝心。章宗闵原本搭好了台阶,只是微微迟疑了一瞬,便由孟澹宁抢了先。

“陛下,臣以为礼部侍郎所提三人中,青州刺史之子俞樾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俞公子还在京中时曾与臣有过几面之缘,倒是个清白之人。您不也夸过他‘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臣至今还记得那年上林苑围猎,俞小公子勇夺魁首的英姿。”

皇帝一时没有回话,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猜中了建元帝心中所想。就连早就算计好了一切的李徽明都心中一顿,平白替孟澹宁生出几分忧虑来。

不过显然,他们的担心都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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