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杀人犯
第七章杀人犯
海上风暴真正到来前几天,天色就变得暗沉,风将庭院外的树木刮得东倒西歪,晏岫用一张草席,将族叔的身体一裹,埋在了他最喜欢的那棵老槐树下面,与晏家祠堂遥遥相望。
她在墓前理了个木牌,写明了墓主人的身份,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晏岫在柴房里找了一根粗麻绳,绑在自己提前做好的竹筏上,又随便收捡了几样随身的东西,带上了族叔留下的几粒碎银子,用旧衣服包成一个小布包,外面刷上一层桐油防水,披上一身蓑衣,最后在祠堂拜别双亲,头也不回地从祠堂后门跑出去。
她迎着狂风,拖着竹筏沿着后山地脉一路奔跑,直到身后的伤口又隐隐作痛才不得已放慢脚步。
尽管是春日,风却一点儿不柔和,像是能吹进人的五脏六腑,好在她刚刚极速跑了几步,身上起了热气,正好能抵御这漫天的狂风。晏岫回头向后看,目之所及只有在风中摇摆的草木,在肆虐的风中仍深深扎根于地下,再不见晏家祠堂的一砖一瓦。
她逃出了那四面墙围起的深宅大院,呼吸着混杂着泥土味道的湿软的风,晏岫头一次明白了自由的滋味,充斥着对未知前路的迷茫和慌张。
但享受自由之前,她得先走出这群山,熬过这风暴。
晏岫拖着竹筏,走得愈来愈慢。她原本身体还算康健,只是前一阵子受了重伤,吃得东西也没什么营养,再加之一连串的变故令人伤怀,短短半月瘦了小十斤。如今伤还没好全,在这冷风中吹着,走得又是艰险难行的山路,体力很快不支。
不过好在她《青盲经》学得用心,不过半个时辰,就找到了最近的水脉。
此时她浑身上下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只等到急促的呼吸重新和缓下来才起身,用粗麻绳将竹筏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她趴在竹筏上,双手扶稳,脚下使劲蹬向岸边,彻底连同自己和竹筏一并推入水中。
水流在风的鼓动下比她想象的更为湍急,竹筏刚一下水,她的手脚立马被水打湿,竹筏在狂乱的风吹动下,丝毫不受控制,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撞了三次石头,还差点卡在树枝中间。
若再这么撞下去,真的撞断了竹筏,她可是连命都要栽在这里了。直到此刻,她才隐隐开始有些后怕。
借水流逃出群山,似乎算不上是个高明的好法子。好在群山之中的水脉相对狭窄,其中还包括多段流速相对和缓的溪流。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已经下了水,现在害怕已经晚了。晏岫只能尽量地维持竹筏平稳,希望这后山的毛竹能足够结实,至少将她送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
狂风仅仅是一个前兆,更为暴烈的风雨还没有到来。
晏岫在水上漂了一天一夜,期间只拿自己裹在布包中的干饼充了饥,手上的皮肤早已在水中泡得发皱,上面还可见漂过的石头树枝的划痕。
她实在撑不住困顿,一下子睡死过去,算是把自己这条命,托付给了老天爷。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竹筏正好越过群山,到了一处相对和缓的溪流,竹筏被几块石头挡住了去路。
晏岫摸了摸身上的包裹,都还在,她定下心神,眼神落在四周的村镇,看起来杳无人烟。不过这里有陆地,总是比漂在水上令人安心得多。
晏岫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饿得发晕,随手撩起溪流中的水灌进嘴里,多余的则拍在脸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这里的溪水并不湍急,竹筏距岸边的距离也并不远。晏岫生于海边,算得上是在水里长大,水性极佳,从竹筏处游到岸边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她快速地上了岸,将本就已经开裂的竹筏彻底拆散,随意地丢弃在溪水或者岸上。
她背离溪边,朝着陆地的中心走去,走了没多久,便见了人烟。
这里是个小村落,名叫落霞村,因为名字十分独特,晏岫从前在舆图上见过一次,至今还有印象。她至少可以判断出,这里依旧是青州的地界,但落霞村离青州府东阳县还有将近一日半的路程。
晏岫的四肢都在水里泡得起皱,嘴唇干裂,身上更是没一处干净地方,像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叫花子。不过好在,她总算是暂时逃离了晏家。
她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头重脚轻,眼下只想找个住处,安心地吃上一顿饭,喝上一口水,好好地睡上一觉。
青州是个临海的州府,这里的百姓们大都是渔民,哪怕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里,也能见到百姓家门口晾晒的渔网,和晒得黝黑,穿着简陋的渔夫。
是以,晏岫的这个模样还不至于叫人驻足观看。因为一口流利地青州方言,她顺利地打问到了村中集市上唯一一家做着留宿生意的酒馆。
能在这村镇中落脚的,都不是什么富绅大贾。酒馆环境很简陋,饭菜也都是些家常的。晏岫翻来翻去,从包里取出最小的一粒碎银,就让小二瞪大了眼睛。他们这等小地方,多半是用铜板,有些商户甚至是以物易物,银子算是少见的稀罕物。
为此他还多打量了晏岫几眼。晏岫见状,立马找补,“嘿,前些时候买鱼的客人给的,今儿叫你也长长见识,看看银子长什么模样!”
晏岫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小二弓着腰点头,“那客官您先在房中休息,小的一会儿就将饭菜给您送上去。”
晏岫微微颔首,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那粒碎银子虽是银子,但个头小,再加之酒馆的便宜房间都已经售出,晏岫住的是一间稍大的套房,价钱贵上不少,这粒银子只够她在这儿住上三天。
前头两天她几乎是闭门不出,每日只叫小二将饭菜搁在门口。不过小二进去送菜的时候总要和她聊上两句。晏岫是个能说会道的,青州的事情没有她没听过的,虽然兴致不高,却也能说上几句。
一直到第三天,她才换了身干净衣服露面,小二这才算是看清了她的真容。
“哟,客官,您出来了,可是需要什么东西,您吩咐就成,我给您拿上去。”
晏岫摇头,“不必了,我出去走走。”
“诶,好嘞。”,小二目送晏岫的背影离开客栈。
村镇的集市并不大,而且如今已近晌午,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晏岫无家可归,在路上随意晃悠,偶尔擡头看看天,低头踹踹脚边的石子,想起自己从前的那些朋友来。如今她无亲无故,这偌大的天地,到底何处是她的归途。
大脑被无端的思绪填满,晏岫不自觉地便走到了村口。村口立了一个简陋的木板用作告示牌。此时,两名青州府的士兵正在张贴一张告示。
看到官兵,晏岫下意识地便想往后躲,她侧身将自己的身形掩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后面。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近几个月来,为了昭宁公主与青州刺史俞永的婚事,青州府处处加强巡逻,随处可见府兵。如今。公主已然到了青州,整个青州上下,不论是地方政府,还是沿街叫卖的小老百姓都在为此事奔忙。
吴庆游身为青州府东阳县的县令,哪儿来的空闲来找她的麻烦。
思及此,晏岫擡手轻抚自己的胸口,将刚刚的惊慌一点点平复下去。
落霞村荒僻,十几年没出过什么大事,村口的告示牌上贴的无非是些征婚、寻物的告示,什么时候见过官兵亲自张贴布告的时候。两位官兵还未离开,周围的人便乐得看热闹,一股脑地涌了上去,围在告示牌前,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这什么东西啊,哎让我看看。”
“哟,死了人!”,那大娘将别人挤到一边,探着脑袋,眯着眼睛看那告示上的文字。
“哎,这都写的什么啊,花婶,你认识字,你给我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