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夜过后，一人一蛟别过牧民，继续踏上旅途。

不过三四日后，林木渐茂，山岭丛起，沿着官道行至数里，便抵达了第一座边城。此地崇山环绕，两座山峰护卫左右两翼，出口处设一处关隘，牌匾上书锦城关三个大字。

锦城关为兵家世代必争之地，城墙斑驳，爬满青苔，墙头士兵林立，城门守卫森然，出入城都要严加盘查。

两人驻足观望一阵，小蛟满心好奇，牵着哪吒的手便往城门口走，他二人样貌奇异绮丽，不似常人，这些锦城关的官兵百姓见之俱惊，引起好一阵骚乱。

守城官兵以为是妖怪，连忙围攻上来，哪吒随手一挥，那些凡人刀枪便如同废柴一般纷纷折断，众人惊恐不已，顿时做鸟兽散。

城门口空荡荡不见人影，哪吒正要牵着敖丙的手一起往里走，少年却停下步伐，看向他：“我们先行伪装一番再进去吧，免得惊扰到他们。”

敖丙倒不是对那些朝自己刀剑相向的人有无谓的同情，只是经历牧民热情款待后，他也明白了人类善恶复杂，不能一概而论。自己既想要见识各地风俗人情，自然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引起骚动。

哪吒见他颊边发丝被风吹得散乱，便随手将那一缕乱发捋到耳后：“你留在这等我。”

片刻后，城尹带着大批人马来到城门下，这时城门口哪还有那两人的踪迹？众人纷纷猜测此乃妖王现世，锦城关不日将有大患，然而杯弓蛇影数天，并无异相发生，一时之间传为怪谈。

此刻，敖丙留在城外，哪吒一人潜入锦城关，他在一处衣服铺子里物色到一红一黑两件斗篷，足以遮挡身形，便留下一枚足以抵十金的妖兽兽丹离开了。

他一人如魅影一般纵跃在屋檐之间，忽听得一阵刺耳的唢呐铜锣之声，便停在屋顶，驻足观看。

但见众人簇拥之下，一个身披霞帔，头戴喜帕的少女被一个同样款式红袍的男子背着进了一间开阔的大屋，堂前坐着两位老者，皆面色红润，喜气洋洋。那红袍霞帔的年轻男女便对着老人拜了两拜，又相互拜了一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

边民的风俗总是粗矿一些，新人连陪酒都不用，一到吉时，便被众人送到了另一间房间里。

透过窗户的间隙，哪吒看到那男子用漆红的秤杆挑起盖头，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青春面庞，新嫁娘眉心点了一点朱红，娇艳欲滴，男子满脸喜色，柔声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子，我们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敖丙在林间等了许久，终于等回了哪吒。

“等你等了好久。”少年看到他便笑，嘴上在抱怨，眼底却充满温暖明亮的神色。

哪吒将红色的那件斗篷递给他，自己则将黑色斗篷披在身上，敖丙套上斗篷，转身看向哪吒，朝他笑了一笑。那斗篷质地极好，边角镶了一层毛茸茸的兔毛，红是茜红，白是雪白，衬得少年眉眼愈发俊秀温润。

哪吒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又从怀里掏出一盒骡子黛，认真地将那翠羽般的眉毛涂成黑色。两人对视片刻，敖丙脸上浮起一片薄红，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哪吒低头咬破手指，指腹沁出一粒血珠。

少年顿时瞪大眼睛，怔然看他在自己额心轻轻一抹。

鸦羽如墨，眉心嫣红。

“走了。”

哪吒做完这一切，神色自若道。

敖丙满腹狐疑，跟在他身后，直到两人混入城内，少年还是对他这一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找了一间客栈入住，掌柜在两人间来回打量一圈，一脸了然笑意：“客官这是携新婚夫人出来游玩？一间房，一晚上一钱银子，现金买卖，概不赊账。”

一枚妖兽内丹被扔到在柜台上。

掌柜瞪大眼睛：“仙……仙长，我给您找现钱？”

进了客房，小蛟放下帽子，露出一张懵懂茫然的脸，问道：“新婚夫人是什么？”

“不知道。”哪吒漫不经心道，他目光落在小蛟眉间，神情似是满意，又似乎不满意。

敖丙还想再问，对方却不耐烦地将他抵在客房门板上，吻了下去。直到小蛟又被吃干抹净一遍，还是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待得有时间出门逛街，已是傍晚晚市。

掌柜正在柜台打着算盘，见哪吒独自一人出去，挤眉弄眼问了一句：“仙长，尊夫人呢？”

“带在身上。”哪吒淡淡道。

掌柜：？？

月上柳梢，花灯如昼，哪吒一人独自行走在街市上，他容貌俊美，一身缓带轻裘，列松如翠，颇得路人瞩目，又因为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冷厉气质，竟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于是众人便看着这眉目冷淡的青年在夜市里买了一串糖葫芦，一枚玉佩，一串海螺手链，一对娃娃……

夜市里到处都是灯笼和烟花，小孩飞快地蹿来蹿去，手里拿着一根烟火棒，一点就燃成一小团火树银花，漂亮极了，是蛟龙一族最爱的那种耀眼闪亮的小玩意。

青年停在烟花摊上，自言自语道：“想要吗？”

摊贩正要推销，忽听到有个清亮温柔的声音答道：“要。”

他晃晃头，以为自己幻听了，却见那俊美青年丢出一粒银稞子，从摊上抓起一把烟火棒，径直走了。

“去哪里放？”

“客栈的院子里有一棵树，我们去树下放吧。”

“嗯。”哪吒正要往回走，忽听得一人遥遥喊着他的名字，便停下脚步。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跑到他跟前，竟是多日不见的邓袍。

邓袍手持捉妖盘，满身潦倒，胡渣一大把，神情委顿，显然经历过一阵奔波。此刻见他安然无恙，邓袍喜出望外：“师兄，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原来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