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一梦浮生
先前甩掉的将士此刻全部跪在府邸大门外，目光分别看向东西两处，看那肩膀上落得厚厚一层的雪花应是跪了许久。马蹄声从东面响起，众人目光纷纷向东而望，见一匹马缓缓而来，当即站起身子。
跪了太久，酸痛的膝盖让人无法短时间快速行走，只迈着僵硬的步子一点一点上前。
楚仁睡了过去，当时骑马时有多威风凛凛此刻便有多萎靡不振，他整个身子趴在邓晚背上，若不是有身下这匹战马，恐怕今晚还真是难以回来。
几个将士合力将楚仁抬了下来，片刻都没犹豫，直接抬到了吏舍床上。待将士散去，邓晚给楚仁盖了床被子，以防他中途醒来，直接将被子盖过头顶。
等了半晌，确认楚仁真的熟睡他才起身找出医书。
将制毒札记和行医札记放置桌案摊开，仔细看着两本札记，的确不是一人所写。字迹不同，一个娟秀，一个刚劲，记录风格也不同，一个娓娓道来，一个诡雅异俗，再看纸张的泛黄程度，明显前者更加久远。
收起医书，邓晚把盖在楚仁脸上的被子拉开，重新坐上杌凳，吹灭烛火细细沉思。
如她所料，札记里并没有什么线索，对方谨慎的什么也不曾在书中留下。
好在也并不是全无线索，至少此刻邓晚已然知道给她这本制毒札记的人清楚她这具身体本来的身份，而她也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重生以来与她牵扯却迟迟不出来相见的，唯有一人。
对她有救命之恩的老岳。
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不过有个方向也好，不至于让她对这具身子一无所知，只要找到这背后之人，哪怕不是老岳，想必也能揭开一些未解之谜。
眼下，他既光明正大地放了这本札记，便肯定知道只要楚仁回来，邓晚便会发觉，此举无疑主动自曝，引得就是邓晚找他。
邓晚还拿捏不准背后之人究竟是要拿她做棋还是帮她做局，在未有把握之前，她决定按兵不动。若对方对她有所需，必会按捺不住，那么主动权便到了邓晚手中。
只是她也在赌，毕竟她在明，那人在暗，一切仍需细细思量。
翌日一早，虞湛手下参将来仪便登门来寻邓晚，礼节性地和楚仁打了个招呼，就把邓晚带走了。
虞湛所住府邸在城西，是个四进的宅子，邓晚上一世就住在四进后院的上房，算着日子，此刻虞渐离应该还待在父亲驻守的梅州城。
她身体孱弱，虽然到漠北之后已经好了许多，但虞湛和魏国公担忧，深怕漠北的冷风勾起她多年惧寒的病症。毕竟京师那场落水险些命丧黄泉，谁也不敢再拿她的命冒险。
不过也快了，约莫着还有半月，年下虞渐离便会央求虞湛将她接来，那时邓晚也能见到这一世的虞渐离。
“到了。”来仪下马，伸手扶住邓晚。
入目的正门要比蒙吉暂住的县衙大气许多，至少没那么落败。正门处站着五位将士，并排而拦，眉宇严肃，似是与那所拦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邓晚跟在来仪身侧，望着对面五位将士，眉眼中厌恶最深的莫过于中间那人。他身材魁梧，肤色极黑，浑身上下唯有那眼白夺目的出奇，让人觉得倒像只又胖又大的鱼。
“鱼头二，你们在这作甚？”来仪停下步子，站在台阶之下开口。
邓晚觉得鱼头二这名字实在贴切，果不其然，中间那肤色极黑的男子往前跨了一步，向来仪行了个礼，没好气道：“我们这里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容不下那些又脏又小的臭虫！”
“哪来的滚哪去！”
这话毫无遮掩，连指桑骂槐都谈不上，因为这话鱼头二就是朝着邓晚说的。
若是其他任何一人听到就算不恼羞成怒也得有所反应，可邓晚始终神色从容，恍若未闻。
“再不走我可要动手了！！！”鱼头二凶神恶煞地又上前跨了一步，左右四人也跟着大跨一步，手中佩剑五人同时拔起，整齐的声响在这雪后的清晨凛冽的出奇。
“鱼头二，你还真长本事了。”来仪这话大有隔岸观火之意，邓晚也能瞧得出，不仅是拦在大门处的五人，可能这座宅院里全部的将士都不欢迎她的到来。
这是下马威，凭着对蒙吉多年的怨气也得想着法子将她吓个屁滚尿流。
想起上一世，她虽没接触这么多将士，但逢人见她都会礼让三分，何尝有过这样的待遇，如今真是天壤之别。
眼底哀伤一闪而过，她迈开步子往前走，既已走上了这条路自然没有再频频回头之意，下马威也好，试探也罢，若一开始就妥了协那日后的磨难只会更多。
鱼头二杀气腾腾：“你这小子，不怕死是吧！”
五人当即剑指邓晚。
邓晚未停，直至走到鱼头二剑锋之处停下步子，双指微剑脊：“怕死，但不怕你！”
淡淡的语气透着不可忽视的震慑之力，竟让鱼头二短暂地后退了半步。
待反应过来脸上臊热一片，剑抵邓晚胸口：“你......”
“好了，鱼头二。”来仪制住鱼头二后面的动作，恐吓也好威胁也罢，显然面前这孩子早有准备，他知道鱼头二不会真动手，所以毫无畏惧，看破了的局，再怎么下，都是跳梁小丑。
只是他这个中间人，还不能真的扯下假面，上前拿下鱼头二手中佩剑：“省点力气，等年后和羌都开战，有的是人让你杀。”
鱼头二不甘就此罢休，但军令难违，几人也只好放下佩剑，各自往两侧退了一步，让开正门。
来仪低头看向邓晚，半带轻笑开口：“你受惊了。”
邓晚抬眸，对上来仪眼睛：“你若再看一会儿，那才是真的受惊。”
她学了学来仪半带轻笑的样子，假得厉害，摇头道：“此刻并未。”
鱼头二几人闻声扑哧一笑，紧忙捂住嘴巴，若说刚刚自己因邓晚那句话臊得丢了面子，那此刻看着来仪吃瘪的神情心中郁闷消了大半。
来仪是虞将军手下最得力的人，军中将士没人见过他这般，再瞧邓晚那若无其事的神情，真是有趣至极。
不止鱼头二，就连来仪也没想到邓晚如此直接，与蒙吉这样的人打交道弯弯绕绕心机多了，突然来了个狠绝直接的倒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干脆到不留余地，毒舌到毫无情面，人情世故可谓没有。
这样的人，倒是让此刻的六人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