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少年折腰

他把柽柳上的葫芦拿下换成了布条，让邓晚站在柽柳一百步远的位置，射击悬挂在树上的布条，什么时候射中布条，什么时候才可离开。

或许也知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殷夏一直在打量邓晚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求饶之意，可事实上邓晚毫无反应。小小的个子举着那把弓都已很是费劲，但她仍不卑不亢，仿佛内心有某种信念，笃定着她一定会将远处的布条射穿。

殷夏看不上她这副样子，明明年岁不大，但举手投足间总让人有种压迫之意，仿佛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一般。尤其是上次见面她的那句‘殷夏，当年他们也是如此吓唬你的吗？’每每想起，殷夏都会格外不适。

邓晚已经在活动筋骨，殷夏本就有意为难，自是不会在这陪她一起，撂下一句：“若是吃不了这个苦，我劝你趁早滚！”话罢，他拂袖离开。

邓晚一练便是半日，虽一直摸索着方法，可位置离得太远，加之力气不够，箭羽连柽柳都射不到，更不要说挂在那上面的布条了。

“邓晚。”凌七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带着漱六往邓晚的方向走：“我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你在这儿。”

“午饭还没吃吧。”说着，他把怀里的胡饼掏出来递给邓晚：“先吃饭，过会再练。”

邓晚接过胡饼，长时间举着的手臂和肩膀已经有了酸痛之意，练得时候并无感觉，乍然休息，倒是所有痛感扑面而来。

“漱六说楚大夫有急事找你，我就把他直接带过来了。”凌七七拿起邓晚刚刚放下的弓箭：“这么重，你能拿得动吗？”

邓晚和漱六对视一眼，邓晚咬了口胡饼，回凌七七：“勉强能拿。”

凌七七叹了口气：“殷夏这人，名声坏得很，弓箭厉害是厉害，但这人......”他摇了摇头：“总之，跟他学肯定得吃些苦头，若是太过分，你切莫自己忍着，要同我和二哥说。”

“我们总有法子教训他。”

邓晚浅笑：“谢谢七哥。”

凌七七得意地扬了下下巴：“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那布条有没有法子让它不乱动。”

说完凌七七跑向远处柽柳，开始研究布条。

“已经按照你的意思给必勒格去了信。”漱六低声道。

“几日能到。”

“算着脚程，最快也要今晚。”

邓晚点头，胡饼太干，吃起来整个口腔都干涩得厉害，打开水囊喝了两口水，才勉强吞下去。

邓晚：“芜春这几日可有继续往外传信？”

漱六：“每三日一封。”

邓晚：“写得都是什么内容？”

漱六：“军中日常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邓晚：“可有密语？”

漱六：“扶姬找人瞧了，说是没有。”

芜春如此大张旗鼓的做派，估摸着也是有意为之，真假消息相掺，就此混水摸鱼传递出去。虞湛不是傻子，何况芜春此举也没有故意想隐瞒的意思，知道自己所举都在虞湛监视之中。

寻常书信自是没有拦截的道理，哪怕不是如此明目张胆，邓晚觉得虞湛也不会阻拦，他会将计就计，让芜春阴差阳错地继续传递消息。

邓晚便是抓住这点，让漱六找人模仿了芜春的字迹和传递消息的方式，给必勒格去了封信。

信的内容大多笔墨都在撰述晋国的过年习俗，只在文章中间的部分，简单写了几笔过年那日夜宴上苏赫巴兽和晋国首领将士醉酒推杯换盏的场景，乍看上去并无不妥。

但若加上魏国公此次单独赏苏赫巴兽的厚礼，便足以引起必勒格的疑心。

这还要多亏上一世的记忆，那时她身体刚刚有所恢复，得知父亲赏赐苏赫巴兽众多厚礼，实在不解，凭什么大哥以使臣身份去到羌都面的是鸿门宴和陷阱，而他们的使臣造访就是好吃好喝外加好礼相送。

经大哥提点，她才知道，比起直截了当地击杀，层层瓦解才是对作恶之人最好的惩罚。

而父亲此举，便是利用人心最狭窄的那部分，多疑。

邓晚此举，也正是站在暗处，将父亲的手段和芜春的手段双重结合，她占据更高一层，加速让必勒格对苏赫巴兽产生疑心和介怀。一旦生疑，以他的手段，绝不会等苏赫巴兽回到羌都再杀，那样只会让子民对他产生质疑，最好的时机就是回程的路上。

这样，等休养生息后，出战便也就又多了一个出师之名。

而于晋国来说，亦也是出师之名。

苏赫巴兽的死讯于第二日酉时传来，虞湛看着手里的密信反复摩挲。

来仪：“是必勒格心腹动得手，但瞧着那意思不像有声张之意。”

虞湛将密信叠好：“尸体呢？”

“还在使团车上。”

“必勒格这手未免下得太快，竟如此迫不及待嫁祸给我们。”

虞湛摇头：“不是嫁祸。”

“那是为何？”来仪颦眉。

“是杀一儆百。”虞湛淡淡解释：“这是要告诉所有人，和晋国亲近者必死无疑。”

“可这使臣不是他派过来的吗？”

虞湛将手中密信递给来仪，示意他看。

来仪打开密信，里面正是邓晚安排漱六按照芜春字迹给必勒格写得那封书信手抄份。

“这信......”来仪抬眸：“芜春传出去的信里没有这封。”瞧着虞湛的反应，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细想了几分，来仪恍然大悟：“所以是必勒格接受不了自己派过来的人和敌人如此亲近才动手？”

“可这背后之人怎么就知道，单凭这一封隐晦的信就能让必勒格对苏赫巴兽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