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丹青
她抬眸对上朝鲁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断了我所有后路，让所有人都不敢收留我，不是吗？”
格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温和的神色慢慢变得耐人寻味，他看着邓晚顿了片刻，笑道：“是。”
“那我们扯平了？”朝鲁哄孩子一般轻声询问。
邓晚意识到自己露了锋芒，不着痕迹的转换着性子，摇头道：“不算扯平。”
“仔细算来，你更胜了一筹。”
“哦？”
“你为达日阿赤献上良策，既让他增进了对你的信任，又变相囚禁了我，怎么不算更胜一筹？”
格鲁看着邓晚不依不饶的神情笑出声来，刚刚那一刹险些以为邓晚转了性子，变聪明了，眼下看着这般难缠的模样当真和过去一般无二。
纵然模样变了许多，但到底还是没人教养，不知深浅。
凝重的神色放松了几分，重新躺上交床，哄道：“是！所以我想尽了法子才光明正大地来这接你。”
“看在这个份上，我们好好筹谋，待来日将达日阿赤一窝端了，就再也不必顾虑了。”
“你有兵权？”邓晚试探道。
“我一个无官无职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兵权。”
“那怎么筹谋，你能帮上什么忙？”
朝鲁挑眉：“我有比兵权更重要的。”
“什么？”
朝鲁淡淡开口，唇角有着一抹傲意：“信任。”
“达日阿赤对我的信任。”
的确，相比于让达日阿赤厌恶的阿古达木，朝鲁这个内应的确更胜一筹。可如此野心勃勃的人，真的会甘愿做那个内应吗？
邓晚不觉于此，继续试探：“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和你一样。”
“什么一样？”
朝鲁难得认真了神色：“想让达日阿赤死。”
尽管那阴鸷的目光在朝鲁眼底一闪而过，可那浓重的恨意仍没曾遮掩，邓晚恍然，想来达日阿赤和朝鲁之间也有着无人知晓的秘闻。
“萨仁。”朝鲁望向因马车颠簸而摇曳的烛火：“我如此帮你，待来日你如何还我？”
“你想要什么？”
朝鲁收回目光，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为我在羌都建一座扬州城。”
邓晚明知故问：“扬州城是哪？”
朝鲁闭上眼睛：“那可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好，我答应你。”邓晚装傻充愣道：“事成之后为你建一座扬州城，但你可不能再要别的。”
朝鲁闭上的眼睛闻声睁开，惊讶地挑眉，太久没听到这般稚嫩的话，让他短暂地慌神了几分，啼笑道：“一言为定！”
说罢，朝鲁拉上床帏。
帘子遮住的那一刻，邓晚不再佯装，双眸逐渐露出凌厉。她最初是想占据上风，主导这场夺权，所以没有任何预兆地溜出岱钦府邸，打算与阿古达木明暗交替来完成这场夺权。达日阿赤早就不得人心，如今她的出现已经让子民和将士人心动摇，眼下最关键的一步不再是继续加持着摇摇欲坠的人心，而是武力。
仅是朝鲁这几年养的私兵、岳重华的暗卫、阿古达木寻回的旧部这些远远不够，邓晚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人。
布日固德。
从晋国出发后，邓晚画了幅布日固德的丹青，让暗卫私下去寻。她不确定布日固德回没回羌都，只是为着身家性命，备好万中之一的其中一条退路。
她没打算靠着这些丹青能找到布日固德，但以布日固德的心性，知道有人找他，必定会调查，一旦调查得知她是萨仁，为着莫日根的恩情，他也不会弃她于不顾。
可朝鲁这招反击得太毒，达日阿赤的一纸通缉诏书，逼得她没有容身之地。她十分清楚只要进了朝鲁府邸，那行动必会受其限制，虽然达日阿赤不会来此到她，短暂地获得了安全，但这皆是表相。
在朝鲁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监视下，她只会举步维艰。
邓晚本打算想个什么法子逃出去，可直到刚刚与朝鲁的真正交锋，她突然意识到，即便逃了，朝鲁也会想办法将她抓回来。他的野心，不仅是一座建在羌都的扬州城，他想要的是大汗的王位，是由他带领打向晋国抢夺到真正的扬州城。
他敢如此行径，定是早已准备多年，莽撞行事，只会更加被动。
这般野心朝鲁自是不会对阿古达木说，不然以阿古达木小心斡旋多年缜密的性子不会将他拉入这场夺权正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假面。朝鲁最擅长的假面诓骗了阿古达木。
思及此，邓晚又想到了岳重华曾对她评价朝鲁的话，忘恩负义、人面兽心，她在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没过片刻，她骤然睁大眼睛，岳重华从最开始就看出了朝鲁的野心，只是他病入膏肓等不了那么多时日，只能冒险于此。
当真是应了那句各怀鬼胎。
邓晚有些疲惫，却还强撑着精神，将发散的思绪逐渐收拢，所有忽略的细枝末节在脑中有条不紊地整理，凭着对岳重华的了解，他敢如此冒险一定留有后手。
至于是什么后手，邓晚现在还不得知，也猜不出，有些事还是要见到阿古达木才能一一揭晓。
朝鲁的府邸不在羌都主城，听闻是达日阿赤在他即位后第二年为朝鲁在羌都的神山脚下盖了一处晋国王府式样的别院。高墙铺以青砖，门楼覆以琉璃，正门饰以红漆金涂铜钉，给足了朝鲁身份。
走进大门，迎面便是一座五兽纹汉白玉照壁，璧心满雕紫气东来，造型华美，风格极为庄重。
越往里走，越能看出装饰着府邸的人用尽了心思，亭阁、水榭、楼台、假山、宗祠、厅厢、厨库、米仓，光是府屋便有六十八间，虽赶不上晋国王府的面积，没有四门、三殿，但在羌都来说已是金碧辉煌。
邓晚被府中的下人带到了戏台正对着的牡丹阁，坐北朝南的位置，面阔五间，前后出廊，一直往里走穿过月门便是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