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万事消磨尽
邓晚诚然道：“让恩公务必将他藏好，不要让别人知晓他的身份。”
扶姬看着邓晚郑重的神色，自知也拗不过她，吹了声口哨，守在附近的暗卫闻声而来，架起南定。
“门口那俩人，一并带回去。”邓晚交代。
暗卫拱手：“是。”
扶姬走后不久，邓晚带着塔娜走出地牢，望着漆黑的夜色，她顿住脚。
塔娜背着刑具一直低头，没注意邓晚停下的步子，径直撞了上去。
突然的惯力倾注于身，疼得邓晚倒吸了口凉气。
塔娜紧忙放下背着的刑具：“公主！”躬身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肯定弄疼你了。”
邓晚长吁了口气，没接这个话茬，轻声道：“今日见到南定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塔娜借着朦胧的月色低头观察着邓晚身上的外袍，担心因自己的莽撞撕裂了伤口。
“没什么大碍。”邓晚宽慰她。
塔娜忧心忡忡地抬起头，眼睛心疼地泛起了血丝，她点了点头，似是又想到什么，问：“我阿布也不能说吗？”
“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越多人知道他还活着，他就越是危险。”
车轮声从夜色中滚滚而来，塔娜挡在邓晚身前：“有人来了，公主。”说完她搀扶着邓晚走到了墙柱背后，躬身躲到低处观察远处来者身份。
没过片刻，一辆布置奢华的马车映入眼帘，双马前拉，高有一丈，宽约七尺，通体铺满奢靡厚重的金银。车头最为夺目，价值连城的珠串搭配着叠叠牛皮罐鼓，别具一格的布置行进的每一步都会发出悦耳清脆的鼓声。
这马车整个羌都只有一辆，达日阿赤即位当天所乘，半年后感念义弟救命之恩，特赐朝鲁。
“是朝鲁大人的马车！”塔娜惊讶道：“他怎么会来这？”
瞥见邓晚平静的神色，她想了片刻，问道：“公主，你要等的人是朝鲁大人？”
在朝鲁没来之前，邓晚也不知道来接她的人是谁。
以防暴露此人的身份，阿古达木只在信中说找到了比他更适合留在宫中的人选，甚至一向说话稳妥的他也信心十足的保证，有此人在，事必成。
邓晚脑海中曾闪过此人是布日固德的念头，于是去问过岳重华。岳重华的反应十分鄙夷，他那张慈祥的脸上很少露出这般厌恶的神情，他喝着药茶，只评价了一句：“此人忘恩负义，人面兽心，纵使手段高明，也不过是臭虫一只！”
邓晚那时不明白，明明岳重华已经同意了和此人合作，为何还对此人如此态度，直到此刻出现在面前的马车，她彻底明了。
驾马的车夫勒紧缰绳，塔娜不再说话，小心挡在邓晚前面。
车夫打开车门，提了一盏白玉暗刻花鸟纹宫灯，静站一旁，那模样像是在恭候等人。
邓晚看向塔娜：“走吧。”
塔娜一愣，拉邓晚的手还没伸，邓晚便已走了出去。
待到马车前，车夫冲邓晚躬身行了一个礼，示意邓晚上车。塔娜紧跟其后，刚踩上轿凳就被车夫拦下：“稍后会有人来接姑娘。”
“公主。”塔娜唤了声邓晚。
邓晚冲她颔首，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塔娜这才退到后面。
马车里远比车外更加繁华，价值千金的绸缎铺地，金丝楠木的交床，黄花梨木的太师椅，掐丝珐琅的瓷瓶、金镶玉的案台，数不尽的稀罕物件繁缛装点，将这马车的富贵彰显的淋漓尽致。
邓晚坐上太师椅，车夫关上车门，驾马而行。
行驶了大约一刻钟的时辰，床幔后传来呕吐的声音，浓重的酒气越过床幔飘至车中。邓晚掏出先前在地牢的分割的布子捂住口鼻。
“让你见笑了，萨仁。”床幔后的男人哑声开口。
一丝微弱的烛光缓缓燃起，将床幔上五畜的倒影印满车身，这是可汗才准用的祥纹，可见达日阿赤待这义弟也算是极为用心。
床幔被拉开一角，朝鲁半卧交床，吐过后的脸色并不苍白，相反脸颊双侧的红晕衬得整个人更精神了些许。他扯了个黄色的帕子擦了擦手，而后盖上掐丝珐琅的痰盂。笑道：“几年不见怎么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样。”
“险些没认出你。”
邓晚拿下捂在口鼻中的帕子，应道：“朝鲁大人也不似当初了。”
“是啊。”朝鲁仰头叹了口气，余光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曾断了的那条腿，轻描淡写道：“谁还能一成不变呢。”
“不说这些了。”他捏了捏眉心：“回府我为你好好接风。”
邓晚上一世记忆里对朝鲁有些印象，并不深刻，每次听到也都是和达日阿赤有关。整个羌都乃至晋国都人尽皆知，暴躁如虎凶狠如狼的达日阿赤只对一人照顾有佳，此人便是他的义弟朝鲁。
听闻是在达日阿赤即位不久后，分部族首领意图造反刺杀达日阿赤，朝鲁挺身而出舍命相救，但因寡不敌众当场被人打断了腿，重伤难愈落下了残疾。
自那后朝鲁心气皆散，辞了所有官职，日日呆在府邸安稳度日，尽管达日阿赤恩赏无数，加官晋爵，他却再未有步入朝局的半分打算。
就是这样一个在众人面前淡泊名利的人，背后却筹谋着狼子野心的造反，任谁能相信这世间的人性呢。
“你是在试探我对吗？”朝鲁对萨仁并不熟悉，过往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是在家宴上。萨仁性格霸道，许是因为布日固德的缘故，从不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交谈。说来或许难以置信，但朝鲁仔细想了想，的确和萨仁从未说过一句话。
“你故意从岱钦的府邸溜出来，让阿古达木找不找你，为的就是想看看我敢不敢来这里接你对吗？”
“对。”邓晚承认得痛快，纠正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与他合作的人是你。”
“若知是你，我不会费着心思。”
朝鲁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心性还真是和过去一样。”
“为何不会？”他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额头，挑眉问道：“不信我可以帮你杀了达日阿赤？”